“陈镇长,你愣着干什么,说话呀!”易评梅说道。
陈明信赶紧收敛心神,将心中的疑惑说了一遍。
易评梅拿起一片湿布,轻轻擦拭着桌子上绿植的叶片,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的思路是对的,覃书记如果只是一个脾气暴躁、心无城府的人,怎么可能在没有站队的情况下,坐稳镇党委书记的位子。
别说他在京城有关系,有关系的人多了去了,当不了一把手,更没有顶撞县委书记的底气。因此,首先要准确定位,覃书记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
我估计啊赵镇长从春台镇回去后,龙源镇烟站很快就会有改变,但是龙源镇目前没有工业,支柱产业是烟叶,覃来义和赵向涛愿意得罪人去整顿烟站,但不会轻易同意全县烟叶自由流通,他们不敢冒这个险,万一青瓷镇、城关镇、西山镇提价收购怎么办?”
陈明信立刻接过来说道:“易县长,我明白了,这就是典型的地方保护主义,也是一个干部长期在一个地方工作,久而久之形成的惯性思考模式。除非找到新的利润增长点,否则,覃书记不可能轻易改变立场。
唉,想想也能理解,覃来义年纪大了就算再进一步,也没什么发展空间,大概率是在镇党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二线,退下来之前,他想出成绩,留名声!”
易评梅愣了一下,有点吃惊地看着陈明信,易评梅没有想到,陈明信年纪不大,又刚提正科级,就对官场上面的这些门道摸得这么清楚。
“道理很简单,想要解决却非常困难!”
现在可以确定覃来义是想借此机会,为龙源镇换取一些什么!他们想要什么呢?赵向涛今天酒桌上一再提到酒厂,难道他们想要开分厂!
这个绝对不行!
白酒这玩意要想卖出去,要么名气很大,要么依靠地方保护主义。目前春台酒厂的产量刚好与方山县白酒市场达成平衡,真要是在龙源镇再搞一个分厂,相当于一个馒头俩人争着吃,结局就是谁也吃不饱。
正当陈明信思考的时候,李妍开言道:“我看呀龙源镇就是看着万亩工业区和春台酒厂眼红,也想发展工业,不过县财政没钱,这事有点难办!
对了,陈镇长,你不是跟华盛集团关系很好吗,可以介绍华盛集团和龙源镇政府互相接触一下嘛!”
李妍这番话一下子把陈明信给说愣住了!
唉,李妍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差了吧!不对,今天谈话的主导权在易评梅手里,易县长非常了解李妍,知道李妍说话时常没谱,所以说,李妍这番话在易评梅的预料之中。
易评梅在试探陈明信与苏明霜、华盛集团的关系!
怪不得易评梅身高只有一米六,心眼子这么多,能长大个吗?
陈明信斟酌言辞的时候,易评梅接过来说道:“李妍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陈镇长,听说你与华盛集团关系不错,能不能请你牵线搭桥呢?如果全县所有乡镇像春台镇一样,拥有发展潜力不错的乡镇企业,我这县长就不用天天为钱发愁啦!”
好嘛,彻底把陈明信给架起来了。
陈明信想了一下,将话题彻底展开:“易县长,今天我跟您详细汇报一下华盛集团的事情。
我有一个同学,在华盛集团总部工作。您应该知道华盛集团是家族企业,现任总裁是陈家的大女儿陈梦梅,她的儿子高欢正在与陈家的长孙陈明礼争夺下一任总裁的位置,内部竞争异常激烈。
陈明礼是经济学领域中的天才,呼声非常高,而高欢呢,着名富二代,最喜欢的事情无非是沙漠寻蚌或者海上泛舟。加上高欢是外孙,陈明礼是嫡长孙,名份上没有丝毫优势,压力可想而知!
陈梦梅为了给自己儿子铺路,成立了黄江分公司。结果一直做不出成绩,因此春台镇才捡漏拉到了投资。”
说别的易评梅可能不信,但易评梅是张家的儿媳妇,一说到权力争斗,她会下意识地觉得选择相信!
“陈明礼?陈镇长,陈家嫡孙的名字跟你很像嘛!”
易评梅的关注点非常奇怪,吓了陈明信一跳:苏陈两家这一代人的名字,都是外祖父给取的,能不像吗?
陈明信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是啊,听起来跟堂兄弟似的!”
“对了,陈镇长,苏书记和高总熟悉吗?能不能请苏书记出面呢?”
“我陪苏书记在省城请高总吃过饭,详细情况我不太了解。”
“尽可能促成双方的合作吧,对大家都有好处。陈镇长,你有具体的计划吗?”
“易县长,我想先抻着覃书记,另外,这段时间抽空去龙源镇做个调研,形成报告后交给华盛集团。如果华盛集团有意向,我再帮忙穿针引线。”
“嗯,这样比较稳妥,陈镇长辛苦啦!茶都凉了,喝茶呀。”
陈明信心想,你别老是试探来试探去,我的辛苦能少一大半!
低头吹着玻璃杯中漂浮的茶叶,视线落在办公桌下面,依稀看见,搭配正装的皮鞋放在一边,易评梅现在好像穿的是一双棉拖鞋,翘着二郎腿,小幅度地晃来荡去,看起来分外得意。
这一幕,一点都不可爱,反而让陈明信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
心里不爽,活还得继续干。
第二天陈明信早早来到龙源镇烟站,正巧碰见覃来义在主持早会,覃来义右手夹香烟,左手拿话筒,语调森冷而又粗暴,跟电影里的座山雕似的吼道:“事先声明,今天我来烟站,不是表扬你们的,而是来骂人的。
以前老子体谅你们辛辛苦苦不容易,好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呢,惯出毛病来了,压级压秤、中饱私囊,好像理所当然一样,提醒多少遍,就是不听!
前几天烟草收收购总量排名,龙源镇排名第二,历史最差成绩,开始我们不服气,跑到春台镇参观了一下,人家心里装着政府和人民,是在用心收购烟叶,对比之下你们就是在瞎糊弄。烟站不是你家的床,想咋弄咋弄,想胡球弄回家弄你媳妇去。”
覃来义把烟头甩在地上,恶狠狠地踩灭,继续扯着嗓子咆哮:“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严格执行烟草局下发的收购标准,镇党委成员一律在烟站上班,监督收购的过程,谁有事离开,必须跟我请假。
遇见刺头管不住的,胡球弄的,把名字报给我,这两年不发飙,好多人还以为老子成了怂包软蛋呢?我不管谁的后台关系,一旦压级压秤,给老子卷铺盖卷滚蛋!
总之一句话,我希望大家能够干好,干好了我为大家请功,上不封顶!”
一番话下来,龙源镇的镇领导们面面相觑,底下的烟站工作人员则脸色煞白,两股颤颤,小心翼翼地低头站好,谁也不敢与覃来义对视。
不远处的广大烟农们,则爆发出国庆节般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