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195
作者:雪落花   综穿之时空恋最新章节     
    为了避免重蹈萧启翰当年的覆辙,这次狼鹰狮三营在西蜀足足驻扎了四个月之久。
    军队控制住各城要地,朝廷派遣官吏前来张榜安民。
    三营在当地抽调补充了损失的兵丁,又广招工匠修补战时损毁的城墙与房屋。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日子也一天天不紧不慢的过着,当地的妇孺们学了一口蹩脚的盛州话,映淳也终于学会打一手逢赌必输的麻将牌。
    在映淳第三次涎皮赖脸地蹭到严奉岑身边借钱的时候,头疼至极的严副将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收手吧郡主,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真的不适合你。”
    城中百姓都对这个脖子上挂着条红布吊着胳膊,还成天风风火火忙来忙去的姑娘有印象,暗地里啧啧称奇:想来大晟的姑娘都是这样人高马大豪气冲天的,怪不得大晟军队战无不克。
    待官员任免完成,城中建筑也都得以修缮,军队留下部分将士驻守,映淳终于带三营返回京城。
    去时秋雨绵绵,归来时已是桃花盛开。
    长安百姓夹道欢迎,人挨人人挤人的也不知看清楚没有,民间就莫名的传开。
    “武安郡主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当朝摄政王简直是生了两个儿子呀!”
    摄政王的“大儿子”对此民间称赞毫不知情,回府就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无事小神仙生活。
    念岑和映淳都是伤势初愈,两人都不想让对方发现,因此虽然映淳已经返回京城,两人一个推说公事忙,一个借口军中训练紧,默契地没有相约见面。
    萧承煦早就发现映淳有点儿不对劲,即使她左瞒右瞒,可是已经有好几次,萧承煦注意到她吃饭的时候端不住碗,也几乎都避免用双手拿东西了。
    春雨润如酥,缠缠绵绵滋养初生的万物。
    可深受阴雨天侵扰的满身伤痛者实在无法品味其中朦胧唯美的意境。
    今天映淳起的很迟。
    萧承煦揉了揉自己抽痛的腿,叩响了映淳卧房的门。
    映淳睡意惺忪地低低应了一声。
    萧承煦推开门进去,映淳还伏在卧榻上没起来,一头秀发披散着半掩住清丽的面庞。
    这怎么看着也不像大儿子呀。
    萧承煦苦笑着在心中暗想。
    映淳半睁开眼睛看看他,吃吃笑着翻了个身:“爹爹,你怎么能随便进大姑娘的房间呢?”
    她这一翻身被萧承煦看出了端倪,她躺着的时候是不敢压到自己左肩的。
    “萧映淳,把左手伸出来。”萧承煦蹙起眉头朝映淳伸出手。
    “干什么?”映淳一骨碌坐起来往卧榻里面蹭:“我不过就是睡了一会儿懒觉,不会就要打手板吧?娘!娘!爹爹要打人啦!你管管呀!”
    “你小声点儿!”萧承煦被女儿这一番大嗓门震的耳朵里面嗡嗡地响,嫌弃地补充到:“别扯皮,让爹看看你的手。”
    映淳不情不愿地把手伸过去,有些底气不足地哼哼道:“我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常年练武之人,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有持枪拿棍时磨出的茧子。
    映淳左手手心上的小茧子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她此去湿热又少见阳光的西蜀待了小半年,皮肤也白皙细嫩了不少,确也像个养尊处优的郡主该有的手了。
    “你看,没什么问题吧?”映淳心虚地将手开握了两下就要缩回来。
    “你这条胳膊许久没用了吧?”萧承煦审视地盯进映淳的眼眸。
    “爹说什么呢,什么用不用的。”映淳目光躲闪着含含糊糊地应。
    她这欲盖弥彰的遮掩当然逃不过萧承煦的眼,步步紧逼地继续问道:“许久没跟爹比手劲了吧?咱们掰个手腕?”
    “这大清早的还没吃东西呢,我没力气。”映淳一把把手抽回来蹬上鞋子就往外跑:“我先去用个早膳。”
    “萧映淳,站住!”萧承煦在她身后断喝一声:“你究竟在瞒着爹娘什么!”
    映淳转过身,正对上萧承煦有些发红的眼角。
    记忆中,爹爹好像总是坚强又傲慢,永远对她说话时带着点儿嫌弃,又永远让她可以依靠。
    但爹爹几乎没在她面前掉过眼泪啊。
    她抿了抿唇把心一横,又走回到萧承煦面前。
    “爹爹不是要掰手腕吗?”她伸出比右臂细了一圈的左臂。
    她握住父亲的手掌,只是稍微调动手臂的力量,整条胳膊忽然控制不住的痉挛颤抖起来。
    跟着一同颤抖的还有萧承煦的心。
    “是谁伤的你?是谁害的你?!”心痛与愤怒让头脑中理智的弦崩断了:“谁敢伤我的女儿,我必要他一命!”
    映淳此时反倒比父亲要镇定,从小到大,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嫉妒她讨厌她的人,她不惧怕,也不在乎。
    “爹爹!杀了他我的手就能立刻好吗?”映淳嬉笑着抚着萧承煦的背安抚他,仿佛受了委屈的人不是她自己:“更何况,爹爹若是动了萧启荣,宫里那些人一定又要大做文章了。”
    “萧启荣?”萧承煦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这个愚蠢的孬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
    可他敢害他视若眼珠般珍贵的女儿,他还顾及什么长幼亲疏!
    映淳一脸看戏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萧承煦愣在原地天人交战。
    “你这时候居然还笑的出来!”萧承煦不可思议地瞪着映淳,纳闷这丫头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或者到底——有没有装东西。
    “弟弟早就知道爹爹会为难,早就托德凌兄给我带了口信,说他自会想办法给我报仇。”
    自己还一筹莫展的事,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想出什么办法来了?老父亲有些吃味。
    “他老子都束手无策的事,他个臭小子在宫里日子过得如履薄冰,还搅和什么?”萧承煦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哎哟哎哟,看这小老头儿好大的架子!”映淳挤眉弄眼地朝他做鬼脸,旋即凑到他耳边悄声说:“爹是老子怎么啦?启焕可是要做——将来的天子。”
    寿王萧启宏入宫面圣,商讨将鲸啸营归入皇宫卫队一事。
    贺兰茗玉对启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拉拢萧启宏为他效力。
    “陛下,自古以来都是得兵权者得天下,”贺兰茗玉苦口婆心地教导道:“若是将来有四营共同护卫陛下,陛下这皇位才能坐的更稳呐。”
    启元热情地接待了这位之前并未私下里有过交谈的堂兄。
    启宏初居高位,说话做事难免还有些拘谨局促,姿态也极尽卑微,二人寒暄了好一会儿才落了座。
    启元说起让鲸啸营为皇帝护卫一事,启宏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启元正暗自高兴于此事的进展顺利,启宏告退之前忽然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臣还有一事…想斗胆请问陛下…”
    “皇兄但问无妨!”启元正心情大好,忙催他快讲。
    “臣一直心存疑惑,陛下…为何迟迟没有处置邕王萧启荣?”启宏问完就局促地低下了头。
    “朕为何要处置他?”启元震惊疑惑地瞪圆了眼睛。
    “陛下恕罪!”启宏忙跪地将头低的更低:“陛下与邕王自小感情深厚,是臣多嘴了。”
    “皇兄快快请起,能不能麻烦皇兄把话说清楚?”启元蹙起了眉头,一下又是满心烦闷。
    自上次启焕提醒他明君切忌受人蒙蔽,他就对人遮遮掩掩的事特别敏感。
    “陛下当真还不知此事?”萧启宏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忧虑地扫视向两旁服侍的宫人们。
    “你们都先下去,朕要与寿王单独谈话。”启元一声令下,不过片刻,厅中只剩了启元与启宏二人。
    启宏走近启元身边低声道:“臣日日在军中操练士兵,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入耳,近些日子攻打西蜀的狼鹰狮三营返回京城,军中就流传起这样一种说法——”
    启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抬起广袖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说邕王萧启荣与映淳郡主是表亲,因此此次率三营出征,邕王就想拥兵自重,让映淳郡主辅佐他,待打下西蜀之时拥立他为西蜀王,与陛下相抗衡。”
    “映淳郡主严词拒绝,誓不与他同流合污。邕王便怀恨在心,映淳郡主率精锐攻城之时,故意拦住援兵,让狼啸营死伤过半,映淳郡主也身受重伤,之后邕王害怕被军法处置,趁映淳郡主伤势危重,无暇顾及他时,带了一小队兵马匆匆逃回了京中。”
    萧启宏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长出一口气退回堂下跪了,诚恳地说道:“臣自诩久在军中,消息并不灵通,尚已听闻此事许久,想必陛下已早有耳闻,但见陛下迟迟没有审讯发落邕王,臣心中疑惑万般,这才——斗胆向陛下提了出来。”
    启元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愣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与启荣与映淳都是自幼相识,启荣谄媚而又奸诈,映淳虽蛮横但又一向正直,更何况萧启宏是初授亲王,如今又将兵权交于他,势必是诚心要为他效力,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启元心中不愿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次摄政王一家也许真是被无辜反咬了一口。
    “朕受人蒙蔽,今日才听闻此事。”启元有些羞愧地苦笑道:“朕即刻就派人调查,定会把此事查的一清二楚,解除寿王的疑虑。”
    “陛下圣明!”启宏合手行礼跪拜,满眼的感激之色:“那臣就先行告退。”
    萧启宏走出御书房,佯装迷路绕进御花园附近一处僻静地。
    一个正埋头修剪花枝的宫女见了他,忙福身行礼道:“寿王殿下。”
    “今年的杜鹃倒是比往常开的更早了一些啊,”启宏状若无意地走近宫女身边,欣赏着枝头怒放的鲜红色花朵低声道:“转告永安王,他托我给陛下带的话已经送到了。”
    启元心烦意乱地在合元殿中踱着步子。
    若萱的病一直不见好,他想着该陪她去温泉行宫疗养一段时间,说不定有所缓解。
    这行程还未定下来,又出了启荣的事儿,这时去找母后拿主意,即使是这样大的罪行,她也一定劝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启荣一个警告了事。
    启元在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如果查明事实真相真如萧启宏所说,他一定要严惩萧启荣,纵使他们两个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是拥兵自重与欺君罔上,无论哪一条都是杀无赦的死罪,他若此时心慈手软,如何在将来镇住满堂朝臣。
    小林子上来禀报,说永安王求见。
    启元想起上次冤打启焕的那一鞭子,硬着头皮传他进来了。
    “永安王找朕有何事?”启元端坐在堂上,假装忙着翻阅书卷,遮掩着自己的不安与歉疚。
    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当然瞒不过启焕的眼。
    少年成竹在胸地心中暗笑,跪地行礼恭顺地说道:“臣有一事,斗胆恳求陛下应允。”
    “…什么事?”启元不自主的语调和气起来。
    “臣才从礼部听闻,武安郡主三月廿七日就要出降了。”启焕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些哽咽的哭腔:“启焕在宫中已有两年,十分想念父母和姐姐,如今姐姐就要嫁为人妇,今后相见的机会想是更少…”
    少年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眶中盈满了晶莹的泪:“臣斗胆恳求陛下,许臣回府一日为姐姐送亲吧。”
    启元这才硬着头皮抬眼看启焕,见到他这副可怜脆弱的样子,一下子心就软了。
    虽然他向来谨慎得体,做事从不出差错,可他也终究不过是个生在和美之家的少年人,父母恩爱,姐弟和睦,如今在这宫中一住就是两年,怎么会不思念父母和姐姐呢。
    启元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怜悯,或是因为近来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一个无足轻重的萧启焕,竟轻轻点了点头:“朕准了。”
    “多谢陛下恩典!”启焕满面的欣喜感激之色,笑得眼中的泪都顺着面颊流下来也来不及擦去,急忙忙朝启元叩了一个头:“待婚礼结束,臣一定即刻返回宫中面见陛下!”
    武安郡主出降前一晚,燕王府中出奇的寂静。
    我和映淳坐在梳妆台前,我正细致地为女儿设计着出嫁当日的妆容。
    映淳老老实实地任由我摆弄着,我前前后后地细细端详了女儿一会儿,又从妆奁中取出一枚金箔花钿来为映淳贴在眉心。
    “以后到了严家做了人家的媳妇,妆也要学着自己画啦。”我满意地欣赏着女儿精心打扮过的姣好面容,柔声叮嘱道:“娘亲知道,公婆和哥哥嫂嫂你都是自小就认识的,念岑更是知根知底,娘亲不担心你嫁过去受欺负,但是淳儿,夫家到底不是自己家,也要记得大方得体些,不要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映淳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平日里向来不注重打扮的她乍涂了口脂,感觉说起话来都觉得唇上别别扭扭的。
    “娘亲,等我成亲以后,也一定经常回府来看望你和爹爹。”
    我红了眼眶,握着女儿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映淳又想起了什么,苦着小脸儿抱怨道:娘亲,可是爹爹说以后都不许我回来,说我要是回来就把我赶走。但是我知道他在府里说了也不算,娘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我见要出嫁的大姑娘还是这样一副傻头傻脑的单纯样儿,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淳儿,要不要猜猜你爹爹现在在干什么?”我神神秘秘地朝书房方向一抬下巴。
    “他能干什么呀?肯定在书房睡大觉呢呗!”映淳气哼哼地一噘小嘴儿:“梦里肯定还要想着,明日做岳父他的派头要怎么摆,我明日就出嫁了,都不愿意来看看我找我说说话。”
    我笑着在映淳额上戳了一指头,柔声嗔怪道:“你呀你呀!就当你爹爹这么不把你当回事儿?要娘亲说啊,你爹爹现在一定躲起来偷偷哭呢。不信你去看看?”
    书房中没有掌灯,一片昏暗。
    萧承煦独自倚着墙坐在地上,只有月光映着他面颊上晶莹的泪。
    他手中攥着一个小小的锦囊,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里面装着映淳的一缕胎发。
    他和我初为人父母时也是手忙脚乱的。
    两个人当时的年纪加起来还没有他现在大,自己还都是个大孩子呢,就已经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女娃娃的父母了。
    母妃早逝,岳母又远在茂州,没人能给这对年轻父母一点养育孩子的经验,该走的弯路两人一条不差的都走过。
    我当时贪睡又贪玩,有一次萧承煦下朝回家,看我躺在卧榻上睡的酣甜,孩子掉在地上想是哭了半天也没人管,都自己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睡着了。
    还有一次他见我正和红秀在凉亭里斗蛐蛐儿,随口问了句:“淳儿呢?”
    我一下子脸色大变,一扔草杆儿心虚地说:“呃…大概在摇篮里睡觉吧?”
    回房一看,孩子被忘在澡盆里,自娱自乐地扑腾的满屋子都是水,要不是早点儿发现,洗澡水都叫她自己喝干净了。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萧承煦都硬生生学会了几个逗孩子笑的鬼脸,在淳儿身上试过反响平平,倒把偷着看到的我笑的前仰后合。
    房里静的地上落根针都听得见,可他满脑子都是他小小的女儿在他耳边吵吵闹闹地聒噪。
    要是永远都不会长大该多好啊。
    萧承煦紧张地吸了吸鼻子,压下浓郁的哭腔问了句:“谁?”
    “是我。”映淳皱着眉头悄声走进书房:“爹爹睡了?怎么不开灯啊?”
    “武安郡主找本王有何贵干?”萧承煦慌忙拂去自己满眼的泪,强作镇定坐在卧榻上冷冷道。
    “爹爹,我今日不是武安郡主,也还不是小严夫人。”映淳取了火折子点燃了墙角的灯盏,跪在萧承煦面前枕在他腿上笑着说:“我是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
    萧承煦听到这一句彻底破了防,一瞬间又是泪如雨下,用抖簌簌的手轻抚上女儿的头顶喃喃道:“我的淳儿…我的淳儿明明还是个小丫头,骑马还都够不着脚蹬,还要我抱着呢…怎么,怎么会过得这样快,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大了…”
    大到都要离开爹爹了呢。
    “爹爹,我永远是你的女儿,燕王府也永远是我的家。”
    映淳抬起头来轻轻用拇指揩去父亲面颊上的泪滴。
    两人吵吵闹闹地斗了这么多年的嘴,还是第一次如此温情。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温情。
    映淳盯着萧承煦的泪眼看了半饷,一脸严肃地说:“爹爹,我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在我和弟弟面前掉眼泪了。”
    “嗯?”萧承煦茫然地低头看着女儿。
    映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扑在萧承煦腿上笑得肩膀直颤:“爹哭起来的样子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吧滚吧!”萧承煦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多亏是明天就嫁了!真是一天也忍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