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来的早,元宵之前便已惊蛰,等元宵过后,天气一下暖和起来,比起寂寥冬日,这生机勃发的春日实在让人充满希望。
陶若筠也觉得自己活了起来,元宵第二天她便背着篓子拿着剪刀往桃林里跑,李天纵跟个尾巴一样追在她身后。
每天上午她们都带着剪刀去桃林里修剪桃枝,再把剪下来的桃枝带回家铺在院子里晒干做柴。
在剪树枝的时候,她又发现几棵树已经变得干枯了,这些都得砍掉,而去年春天埋在桃林边缘的桃核已经长到肩头高,等砍了死去的树,便可以直接把这些移植过来。
正月里只要天放晴,陶若筠和李天纵就在林子里待着。
这天中午她和李天纵忙完林子里的事情便回家吃午饭,两人走进村里,远远就看见陶家门口停着一顶女轿。
两人对望一眼,满眼皆是疑惑。
待走近时,轿子边的一个女婢看见了陶若筠,便问道:“可是陶家姑娘?”
陶若筠点点头:“我是。”
那女婢掀开轿帘,一个华服女子从轿中走出。
只见那女子穿着鹅黄缎地百蝶纹的对襟长衫,下缘露出一截儿薄荷绿卷草莲花纹褶子裙,嫩嫩娇娇的,手搭着那婢女,弯腰从轿中走出。
待抬起头时,又见新月眉嫩玉颊,垂螺压鬓,樱唇玉齿,陶若筠一个女子都看的呆了,更别提旁边的李天纵了,张着嘴硬是合不上。
“陶姑娘?”
那女子声音轻柔,听起来宛若春风拂面,无比舒适。
“我家奶奶叫你呢。”赵瑾容身边的采荇看陶若筠发呆,忍着笑提醒道。
“哦,那请进吧。”
陶若筠忙不迭的去开门,开着开着就觉得不对劲,自己都没有问为什么来,找自己干什么。
她开了门,回头交代李天纵回家吃饭,下午去的时候叫他。
李天纵应了一声,又看了好几眼赵瑾容,这才一溜烟儿的跑了。
采荇免不了说两句:“小鬼,鬼瞧什么?”
陶若筠听见了,打了个圆场道:“我们这里难得一见这样贵气的奶奶,好奇着呢。”
采荇又朝着李天纵家的方向瞪了一眼,倒是赵瑾容从容的往院子里走去。
“陶姑娘家可是酿酒?”
“对,我家开酒坊的。”
陶若筠将人引进堂屋,请人坐了,这才去倒水。
家里没有茶叶了,去年炒的春茶早已喝完,秋天的木樨也没有了,家里又不常有客,她也没备着茶叶,因而此刻她只能端出一杯水来。
“实在抱歉,家中没有茶叶了。”
赵瑾容笑笑道:“无妨,有水就很好。”
说着将茶盅接了过去,又问道:“姑娘家现下在酿什么酒?”
“我家现在不酿烧酒白酒,只酿果酒,这个季节还没有什么果子可以酿酒,因此没有酿酒。”
“哦,”赵瑾容应了一声,“樱桃再过两三个月应该就有了吧。”
陶若筠笑笑道:“樱桃四月便可成熟,但素来有春果第一枝的美名,价格昂贵。往年酿酒,我也只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稍微买上一些,可不敢在四月就买,不然酿酒成本就高了。”
“原来如此。那为何不卖的贵一些?这样不就可以了么?”
陶若筠只觉得眼前人说话声音好听,丝毫不觉得话多,耐心解释着:“这长兴县是小地方,没有那么多的豪门大户,要是酿出来了,卖不出去可怎么好?所以并不敢轻易冒险。”
赵瑾容点点头:“有道理。”
接着又问:“那姑娘岂不是很多时候酒坊都闲置了么?多可惜。”
陶若筠轻轻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是顺利的话,今年我打算再置几亩林地,到时候种上不同的果子,这样就可以在不同的季节酿不同的酒了,而不是闲着。”
赵瑾容来了兴致,问道:“那你打算种什么树?”
“桑树,或者樱桃树。桑树可以卖桑叶,还可以卖桑果,果子也可以酿酒。樱桃价贵,不论是卖果子还是酿酒都可以一试,只是太麻烦了。”
“哪里麻烦?”
“鸟儿跟人抢果子,得拉网才行呢。”
赵瑾容哦了一声,又问:“姑娘今年多大了?可有许人家?”
一说到婚嫁,刚刚还侃侃而谈的陶若筠不愿意说话了,垂着头道:“今年二十有一了。”
赵瑾容等了会儿,也不见陶若筠回答许人家的事情,便猜到了几分。
要么灰心了不想嫁,要么还在等着那个不存在的小乙。
“姑娘要是还没有许人家,我这里倒有一门亲事呢,姑娘可有兴趣?”
陶若筠满脸疑惑的抬起头来:“亲事?”
哪有刚刚见面就说亲事的?这女子怎么看也不像媒人呀。
“我有个小叔子,刚刚十九,调皮的很,还未娶妻,我家夫君想给他说个稳重些的姑娘,我看你就很合适。”
陶若筠摩挲着手指,想了会道:“其实,我有夫君了。”
“哦,那人在哪里?怎么不见呢?”
“他......他出远门了。”
“那几时回来?”
“过些时日吧。”
赵瑾容见她有意瞒着,便不再问纠缠,而是换了个方向:“我倒好奇,你这样能干的姑娘,会嫁给一个怎样男子,能跟我说说么?”
一说起这个,陶若筠忍不住笑了:“他能吃。”
简单几个字,把几个人都说愣了,一时呆在那里。
陶若筠便把小乙当初嫌弃自己做饭难吃,赖在邻居家吃饭不肯回来,逼着自己去学做菜的事情一说,几人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能吃,还爱哭,一吓就哭,喝了知了尿也哭......”
陶若筠继续说着,几人笑的合不拢嘴,这下回去可以再嘲笑谢鸿卓一顿了。
“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过倒是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你为何嫁他?”
陶若筠笑笑,没有回答,她也说不清楚。
小乙像一阵风,无忧无虑的,挨了打也不抱怨,哭了也总能被哄好。恰巧自己那个时候也照顾的起,合在一块儿,可不就剩快乐了么。
谁会不喜欢快乐啊?
可是自从入赘开始,那份快乐就没有了。
话说到此处,赵瑾容无意再留,便起身准备告辞,行至门口又停住脚步,问道:
“刚刚忘记问了,你家夫君叫什么名字呀?我家在苏州,万一将来遇上,没准儿还能帮上忙呢。”
一提到苏州,陶若筠愣住了,董阳舒就来自苏州,是他带小乙走的。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陶若筠回道:“家夫姓名粗鄙,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