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大哥大嫂的事情后,三娘还没心安,又想起自己的另一档心事。
三娘捏了捏手中的豆子,心中愁绪万千,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自己的卑劣。
几年前,她曾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二哥到县里的油坊窃取了那坊主的榨油技术。
这件事她甚至不敢回想,她总说自己有机会会报答他的。可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她下了决心,这回一定要找到坊主,向他致歉、给他补偿。
其实三娘去过油坊找坊主,只是那时已经人去楼空。
那位坊主大概是带着家人逃荒去了。
如今时局已经稳定下来,很多逃荒的人都回到了原户籍地,就是不知那位坊主回来了没有。
三娘经过多方打听,又动用了宋良在县衙的关系网,终于在一处乡下小院中找到了坊主。
三娘让一起过来的宋玉在门外待着,她实在不想让三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坊主姓李,李坊主的面容看上去沧桑了许多,精气神也没了。
这两年里发生在他身上很多事,他也不复之前嚣张气焰了。
三娘面对李坊主时心中愧疚难安,毕竟偷学了人家的榨油技术。
“姑娘找我什么事?
李坊主已经不认得三娘,乍见有位小姑娘找他,有些摸不着头。他何时认得这位姑娘了。
三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坊主不记得我了,我却一直记着。之前我曾到您那偷学过你的榨油方法。”
三娘满怀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她实在不想为自己找什么借口辩解,错了就是错了。
坊主却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 这有什么的,已经没事了。油坊我已经不开了。所以姑娘把技术学去,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若是两三年前,他定会不依不饶地跟她吵闹。
可如今也实在没这个精力了,失去家人的痛苦将他淹没。
当初若不是他为了争一时之气,也不会失去自己的爱人。
当初明明只要他忍一忍就没事了,可面对那贼人的羞辱,他没忍住跟他打了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那人居然身上带了匕首。
寒光乍现,千钧一发之际妻子把他推开,而自己却因没来得及闪躲,被刀子刺中。
她流了好多血,又因没有药物,根本止不住血。最后,她竟然因为流血不止活活疼死了。
明明那时只要他忍一忍就好了,为什么他没忍住,为什么他非要争这一时之气呢?
他害死了他的娘子。
三娘没想到李坊主如今竟然那么好说话。
其实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坊主怎么羞辱谩骂,她都坚决要道歉补偿。
没想到李坊主像换了性子一样,看来旱灾这几年对他打击不小呀。
三娘这么想着,突然她发现一个小孩走了过来,拉着李坊主的衣袖问:“这个姐姐是谁呀?”
这位出现的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模样,衣服整洁,脸上也干干净净的。
皮肤白皙,脸上有些小肉,不像是现在的小孩,反而一副被照顾的很好的模样。特别是头上那两只圆圆的髻子,显得格外天真可爱。
“这是?”三娘问道。
三娘心中有些猜想,莫不是李坊主的孙子?
“是我的小儿子。”
李坊主看着孩子眼里满是怜爱,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都是他的错。
三娘有些惊讶,李坊主的脸上皱纹不少,看起来都能当这小孩的爷爷了,没想到竟是小儿子。
大概是老年得子吧,这小孩看着挺受宠的。
看着李坊主这满脸化不开的愁绪,三娘宽慰道:“就算是为了孩子,您也一定要振作起来呀。”
“唉。”李坊主长长叹了口气,“我振作起来也没有用。如今大家哪吃的上油呀,到处都缺粮食也收不到花生榨油,这油坊也是实在开不下去了。如今我家这样也只能吃些老本了。”
“李坊主莫慌,我这儿有一个法子可解你的燃眉之急。”
三娘边说着边从她的荷包里拿出了一把大豆。
“坊主可认得这是何物?”
李坊主疑惑的看了一眼三娘:“自然认得,不就是大豆嘛!”
这种豆子价格低廉,许多人吃不上米面都用这种豆子掺杂到粮食里果腹。
于富贵人家而言,这种豆子也是喂养牲畜的一种材料。
“先前我偷学了你的技术,也用来榨了油给家里用,那油就是用这种大豆榨出的。”三娘接着补充道。
“什么?”李坊主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的。”
简直匪夷所思,这大豆如何能炸出油来?
“可不可能一试便知。”
为了让李坊主相信,三娘决定自己亲自给他演示一番。
三娘去粮食铺子买来一大袋豆子,来回折腾了一会儿,索幸坊主那些榨油的工具还在,都堆在家里。
三娘决定当着面给李坊主做了一次示范。
这榨油的工序,李坊主早就烂熟于心。不用三娘操作,他自己就能完成。
三娘交代宋玉跟李坊主的小儿子玩一会儿,看好他别让他过来。这榨出来的油温滚烫,被烫到可不是好玩的。
待那豆渣被压榨后滴出金黄色的液体,李坊主惊奇地瞪大双眼。
他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心中也是信了一半,莫不是这大豆真能榨出油来?
李坊主不顾刚炸出来的油温滚烫,伸出一个手指轻轻的点上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
尝过味道,然后李坊主激动地大喊:“真的是油,真的是油。”
李坊主的儿子听了声响,趁宋玉一时不察,也跑了过来拉了拉他爹的衣角,疑惑地问:“爹,爹,怎么啦?”
“好孩子,没事,是爹太激动了。”李坊主安抚过孩子后,又摸摸他的头:“去玩吧。”
看到孩子可爱的笑脸,李坊主终于振作起来。
是呀,他还有孩子呢!
三娘拉过孩子的小手,把他交给宋玉:“你先去跟这位哥哥玩吧,这里很危险的,别被烫到了。”
孩子其实很乖的,他看了看李坊主,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宋玉走。
李坊主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对三娘说:“姑娘,你这样直接给我演示,不怕我偷学了去?”
三娘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三年前我就是偷学了你家的技术,才有如今的用豆子榨油的方法。是我偷学在先,如今我把用大豆榨油的方法告诉你,就是为了补偿你。”
如今的李坊主却有着自己的坚持:“不能这样子算的。”
他又长长舒了口气:“所幸我那油坊还没来得及卖掉,若是真正开店,那就得拿出个章程来。我的方法简单,即使你去别处学习也是一样的。可你这榨豆油的方法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份,其价值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当初老板的方法救我于水火之中,那价值也不能用金钱衡量。”三娘也不肯让步,她今日过来是为了补偿,而非从中获利。
两人都不肯让步,一时间都僵持住了。
突然,李坊主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这样吧,我们一起把油坊开起来,赚到的钱五五分成怎么样?”
三娘不为所动。
李坊主见三娘还是不同意,便做出一副决绝的样子:“若是姑娘不答应,那这油坊不开也罢。”
“五五分成太多了,我并不擅长开店,估计以后也要仰仗您管理。且那油坊的铺面本就是您的。我什么都没出,却占了那么多实是受之有愧呀!若您坚持给我分成,不如就给我一成好了,就当是我技术入股。”三娘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
“四六,就这么定了。”
见坊主态度强硬,三娘只好点头。
三娘想这样也好,她如今没有收入,存款也不多了。跟李坊主合伙开这个油坊赚点生活费也好。
李坊主因为重新开店精气神又回来了,一副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虽然三娘出了技术,可对做生意这方面还是一窍不通。
若是正经合伙开店,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等着分成。所以三娘该学的还是得学。
幸得还有张大叔从旁协助,她才慢慢的学会管理铺子,也才能把账目明细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