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瑞恩.图安特,是一位扑街作家。
这没有什么可难受的,毕竟自己的实力摆在那里,自己的作品也的确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能够勉强果腹已经是努力过后的成果了。
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差的。
脏乱差的房间内,被窗帘掩盖的阳光透不进一丝阳光,泡面盒子杂乱地堆放在地上,或许当它们的主人想到它们的时候会将它们清理掉吧。
我只是在看着自己作品上面的评论。
[什么垃圾。]
[不会写就不要写了,写的什么东西。]
[凑热度也不是这样凑的吧,好歹你也是个作家吧。]
[主角什么都没有,我看尼姆啊。]
[什么垃圾作者,写的也垃圾。]
这种评论很多,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毕竟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好评也肯定会有差评,这种事情很正常。
只是为什么呢?只是看着那些差评,便觉得自己好像要陷入了无边的泥沼中,意识也在缓缓沉入黑暗,一种无边的笑声好像就要淹没了自己。
自己也在负面的情绪中越陷越深,往日无所谓的情感也像是那触摸不到的光亮,像是深渊中的那遥不可及的出口。
“哈哈哈!看看这家伙,多失败啊,居然活成这样。”
“没事哒没事哒,不是还有,还有我们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叫莉莉。
一个在大崩坏中唯一留存下来的孩子。如今已经是上学的年纪了。
“你看,就是她,人家那么多家的孩子都没了,就她一个人在那场灾害里面活了下来,你说,她是不是……”
“谁知道呢,真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心安理得地活到现在的,听说现在她家生活用的钱款还是天命这么多年的补助呢,我看啊,她就是……”
这些闲言碎语,我每天都会听到,在学校,在街上,在世界的任何地方。
“都是你!你这个怪物!害我们直到现在,都还在受到其他人的唾弃,你为什么还活着?!那场灾害里面,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滚!你这个怪物!给我滚!”
在家里面也是一样的。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原本勤劳奋进的父亲开始酗酒变得暴躁。
我不知道在当年的那场灾难里面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也不知道那场灾害是怎么来的,我只知道,自己的存在,碍了所有人的眼。
既然这样,自己去死就好了吧?
看着高楼下那些好似蚂蚁一样的人影,我的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丝丝的黑暗,也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毕竟,自己还能做什么呢?还能有比现在更加坏的情况吗?我都不需要用心去听,都能听到高楼下众人传来的不怀好意的议论,能够听到高楼中父母充满绝望的话语。
“你看她,现在还在惺惺作态呢,难道她以为她的死,就能够换回那些死在灾难里面的孩子吗?”
“我看啊,这就是做贼心虚,看来传言这事八字没跑了。”
接着,更加黑暗的事情发生了。
被救援人员救下来的我,没有丝毫的庆幸,被众多人裹挟着的我也感受不到一点温暖。有的,只有在这些救援人员的背后,父母那狰狞的眼神。
似乎在说,都怪我。
我的心,在一个劲地掉落,表面的外皮再也支撑不住,露出了底下,那人偶的本质。
意识,在黑暗中,一个劲的往下坠。
……
我叫约翰.多伊,一个随处可见的名字。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年间,我的人生仿佛一行行复制粘贴的文本,不断重复着平淡的每一天。
在普普通通的高中,考了个普普通通的分数,上了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更何况这个学校现在的专业提不起兴趣,就连食堂饭菜也平平无奇。恐怕毕业几年之后,同班同学也记不起我的名字吧。
平凡的我,平淡的过去,平庸的人生。
这就是我的全部。
“回来挺早啊。”
室友没有从游戏中抬起头,背对着我打了个招呼,屏幕里眼花缭乱的光污染特效展示着战况的激烈。
“今天没排工,明天才有班。”我将手中的纸袋放在桌上,里面的食物已经不再有热气冒出:“唉,真倒霉,在食堂排了半天队,结果轮到我的时候想吃的菜刚好卖完了,一下子没了胃口,想出校门吃点好的,结果都是人,根本没地方坐,最后只能打包拿回来吃……看样子已经冷掉了,唉……”
“这么惨。”
室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屏幕,只是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我。对此我早已习惯,这间宿舍里,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事。
我也一样。
我打开手机,想找点事情做,却也想不出什么事情好做,还是任由指尖在平板上划动。
“由于不明灾害的影响还在继续,原定于今天开始的预选赛将被推迟……”
手机中直播的消息让我无端感到烦躁,我关掉直播,一把将手机扔到一边。
“不明灾害,又是不明灾害,这都今年第几次了?神州,极东,还有那个……叫什么来者?”
“珊瑚岛吧。”
“对,就那个,每次都说是不明灾害,然后就没有下文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唉,算了,反正离我们远着呢。”
“我看到网上有人说,十几年前东欧那块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全世界一共死了几千万人呢,不过消息都被封锁了。”
“真的假的,几千万人?再这样下去,不是早晚都得轮到我们?”
室友附和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头:
“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只会变成报告上的一个数字……天哪,我这句话说的真帅。”
“哎,搞不好世界下一秒就毁灭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那倒也挺不错,不过最好等我打完这局,哈哈。”
短暂的谈话结束,我们又重新回归那陌生人的状态。窗外的乌鸦一如既往地聒噪,阳光也一如既往地刺眼,时间一如既往地流逝。当意识到的时候,我又在盯着手机屏幕了。
下滑,好像又有哪里爆发了罢工游行;
下滑,实验室的申请依旧毫无进展;
下滑,满眼都是不感兴趣又一遍遍出现的广告;
下滑,网上认识的人正在和别人吵得不可开交;
下滑,下滑,下滑……
没有丝毫改变。
今天也是平淡无奇的一天,与昨日别无二致;明天也将是平淡无奇的一天,与今日别无二致。
“真的还会有明天吗?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算了,明天还要打工,早点睡吧。”
我闭上了眼睛。
黑暗,无尽的黑暗,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我睁大眼睛,却看不见前方,我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黑暗静止了一切,我无法出声,无法行动,无法思考,无法确认自己的存在。四周安静到仿佛被冻结,逐渐化作刺耳的耳鸣,怒涛一般在我的脑内轰鸣;空气沉重到接近凝固,扼住我的咽喉,挤压我的肺叶,让我几乎要窒息。
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痛苦,更没有感到丝毫挣扎的必要性,我毫无缘由地确信,这就是现今世界真正的样子。这样的世界里,一个人是生是死,根本无所谓。
一切都,无所谓。
身体在猛然坠落,我猛地摔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咳,咳……这里是?”
我抬起头,瞬间就被眼前的光景夺走了全部心神。
那是远远超出了我理解范畴的巨大建筑群,常识在这里都被无情踩碎。一道道破碎的回廊扭曲成奇特的角度向前延伸,不规则的石柱上雕刻着古怪的符号。回廊深处连接着无法识别样貌的古朴门扉,庄严的城堡静静地散发着无言的魄力。尖顶的玻璃彩窗投射下光怪陆离的影子,窗内隐隐传出支离破碎的缥缈歌声。
而最吸引目光的,是漂浮在虚空之中的巨大露台,如花瓣般层层环绕的看台,将华丽而精致的舞台簇拥其中。
“这是……剧场?”
几乎就在我眨眼的同时,无数造型各异的人偶突然出现在各处,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涌向剧场的方向,人偶身上缠绕着无数透明的丝线,丝线的源头从天际垂下,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而在这些人偶之中,我忽然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我的同学,室友,甚至上课的教授……他们也和其他人偶一样,低着头缓慢前行。
“喂,等一下,这是怎么回……”
我大喊着试图朝他们的方向跑去,可刚迈出一步就顿在了原地。我低头看向自己脚下,那里也有一根细细长长的透明丝线延展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终于理解了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