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速公路出口下来20多公里，李宗义开着车在下午6点左右到达了山河县城，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位于西秦岭北麓的县城不大，但是很安静，冬季的上游渭河如一条小溪般沿着县城东西方向穿城而过。河道有近百米宽，中间的河流冬季只有十米不到的宽度，如果是在夏天的暴雨季节，充斥着黄沙和树枝的洪水经常能塞满整个河道。
    因为经度比较靠西，6点多还是夕阳西下的场景，一轮红日在快速地往远方的地平线落去。街道上行人不多，两轮电动车倒是不少，看来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逛街的时间段。
    沿街叫卖的商贩看着下班的人群和快要落山的太阳，似乎没有太多焦灼的表情。地方小、收入低，但是生活也不见得就一定困难。物价低房价低也是他们的优势，大城市里的繁华背后对于小市民来说，不见得比小城镇的百姓过得更舒适。
    两人来到宾馆办了入住手续，少洛现在在外公开的是另外一个国安安排的身份信息，以免名人和其特殊的身份造成一些麻烦。网站预定这间政府招待所，最好的套房价格才400多元，两人一起入住没有任何的问题。
    把随身的行李拿回房间之后，俩人就开车出来了，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喝酒。俩人开着车先在县城里随意兜了一圈，除了老城区里原有的几条主干道外，沿着渭水两岸往西的新城区也起了不少漂亮的高层楼房，看上面挂着的广告，价格普遍都在3000-4000元平方米，政府机关上班的职员，基本上月收入都买得起一平方米房子，看起来还是非常合理的价格。
    按照现在的城乡发展趋势，城镇人口比例将会进一步增加。山河县提出的目标，也是要将目前的8万城区人口十年内提升到15万，差不多要增加一倍。
    同其他地方一样，在国家和政府相关的政策引导下，大批的农民从农村、乡镇走出，来到了县城等城市，有些有能力的甚至去了市城、省城。
    城市的定义有很多。从经济学的定义，城市是一个经济集中、消费集中的地方；从就业的角度，城市是一个就业集中的地方；从人口学的定义，城市是一个人口集中的地方；从生活的角度来说，城市是一个生活设施较为齐全的地方......
    政府引导百姓的方法的政策很多，除了对农村转城镇户口有购房补贴外，甚至还传出了：
    “千苦万苦不能苦孩子，千难万难教育最重要！”
    “城市一套房，幸福一家人！”
    “小伙城市一套房，姑娘良缘自然来！”
    ... ...
    即便是这样的一个贫困山区的小县城，一套县城的新房几乎已经成了当地农村新人的标配。如何去房子的库存，他们的套路很深。
    至少30万的房价，对于大部分农村家庭来说都是个天文数字，再加上彩礼、汽车等必须消费，一人结婚一家返贫、负债几十万的家庭比比皆是。
    不过没有人关心这些事，大部分推出的楼房都卖光了。有些人买了好几套为了投资、有些人给自己远未成年的儿女、孙子辈也买了房子，借钱买房子、贷款买房子那是潮流。
    房产的价格未来肯定是现在的几倍，是这些人的共识，他们觉得北上广等大城市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当新的人口来到城市以后，城市有那么大的就业市场吗？社会财富重新再分配的过程是困难的，远不是卖掉房子那么简单，何况房子过剩了他们一样有危机。
    这样的县城和华夏其他地区的一样。老城区和新城区的对比之下，老城区远比新城区热闹。老城区万家灯火，新城区灯光点点的一幕到处都是，一点都不稀罕。
    老百姓炒几套房、有钱人可以囤几十套几百套，像落网的“长安王曹金山”一样，华夏有着几千套房产的个人和公司数量绝不会少。
    他们要那么多套房干嘛？炒高价格后卖给老百姓啊，这是妥妥地趴在人民身上吸血的阶层。
    两人来到老城区，停在了一家“秦岭西北菜”的饭店门口，这也是网络上一家评价很不错的饭店，门口的马路两边停了不少车子。
    这顿饭吃得很舒服，中午两人因为早餐时间比较晚，没有在高速服务区里吃饭，这时候俩人还是胃口很不错的。
    少洛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往里又泡了一个热饼，就着桌上的俩凉菜就大吃起来。李宗义则来了一个老家味道的油泼面，放了不少辣子，吃得也是热火朝天。
    在长安那周跟着部队吃饭，特供的伙食丰富地有点过头。大多数时候，吃顿自己喜欢的特色小吃，往往比那些觥筹交错的大餐舒服的多，年纪越大这种感觉就越强。
    吃了不到一百块钱，两人结账后走出饭店门口。看到大门口正对面不远的的人行道上，坐着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太。她面前的地上摆着一个小铝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念叨什么，旁边围了几个人老年人正在一边叹气一边议论。
    “做什么孽啊？好好的一家人就剩她一个了，真可怜啊！”
    “袁老师以前可是个好人啊，谁知道碰到这事？谁会相信他儿子是小偷啊？我女儿初中被袁老师教过的，一家都是好人啊！”
    “声音小点，别被那些坏人听到了，惹不起啊，公安都结案快20年了。”
    “可怜的老太太，都疯了好多年了，好不容易稍微清醒的时候，就是一直喊‘儿子，儿子，你在哪啊？’太惨了！”人群中，有老太太抹起了眼泪。
    “带着女朋友逛街，女友被调戏后，男孩反抗被人当街打死——还被污蔑是小偷，这王法呢？”又一个老头低声地怒骂道。
    ... ....
    围观的四五个中老年人一个劲的长吁短叹，那个脏兮兮的老女人面前，也被他们送上来了一瓶水和一碗面条，小铝盆里也放了几张十元二十的纸钞。
    “袁老师，吃点吧，活下去就有希望。”一个老太太蹲下身来，对着满头白发的乞丐道。
    听到‘袁老师’的叫声，这个乞丐的眼中蓦地好像出现了一丝亮光，她赶紧把面前那碗油泼面抱起来，伸出脏兮兮的右手捞起面条就往嘴巴里送去......
    少洛和李宗义看着这一幕，听到了旁边的议论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师父，这个疯掉的女人好像姓袁，以前我没有见到过。10年前我在县城上高中的时候听说过一件关于她家的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
    10年前左右，她上大学的儿子带着省城的女朋友回到家乡来玩，在大街上逛街的时候，她的女朋友被五六个流氓调戏，他站出来勇敢保护女友的时候，被几个流氓当街说他是小偷给打死了。
    后来公安结案，好像说是几个人当街见义勇为、擒拿小偷，在小偷持刀威胁下几人为制止犯罪，正当防卫下失手打死小偷。案件判决后，流氓几人都被无罪释放，后面的事情我就没听过了。”
    少洛长吁一声，心情也很不好，自己的母亲就是一名教师，培养出了多少的子弟学业有成。至今退休多年，过年时还是有不少学生会上门看望。每日楼下散散步、邻居们聊聊天，和谐而满足的晚年。
    可是这位袁老师怎么成这样子了？这是真实的事情吗？少洛的眉头皱了起来，既然碰到了，这件事他不能不管的。
    小乌第一时间接通脑袁老师的脑电波，瞬间少洛就收到了反馈的信息。精神受到刺激不正常了，但是大脑的记忆依然被清晰地储存：
    “收到儿子出事的消息，他和丈夫屈建国就赶紧跑到了医院，看到了儿子浑身淤青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停尸间，袁老师他俩一下就昏了过去.....
    儿子女朋友的家里闻讯而来，第一时间从警局带走了面无表情、眼神痴呆的女孩子，她们一家以后就没有了任何联系。几天后儿子屈原被定性为小偷并当街行凶伤人之后，夫妻两人感觉天塌下来了。
    有人同情，也有人幸灾乐祸。面对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我儿子不是小偷！’的大声辩解也没有太多作用。
    不能让儿子地下蒙受不白之冤的信念下，夫妻两人通过无数的途径写信、上访，最终却被公安不能以非法闹事等罪名多次拘留，伸冤的消息一一石沉大海。
    没过多久，夫妻两人就被单位以违反社会治安、违法上访等理由开除公职。
    他们的亲属都被相关的村子、单位严重警告，不允许再参与这件事情，否则将被开除公职、收回集体土地等威胁。最终，这件事情仿佛被全部压了下来。
    儿子死后第三月的一个夏天，她的丈夫出门后就没有再回来，一周以后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渭河下游，被发现了接近腐烂的尸体，警方的结案原因写的是个人原因失足溺水身亡。
    没多久袁老师就疯了，被有关部门送到了精神病院去，八年前因为没有单位愿意为她缴纳治疗费用后被放了出来，变成了流落大街的一名疯女人。
    好在世界上还是有不少的好心人，经常会有亲戚或者社会人士将大街上脏兮兮、胡言乱语的袁老师带回她那个曾经温暖的家去，为她打清洗一下卫生，为她带去一些吃的，这么多年来她才活了下来。
    可是仍然时不时，她就从自己的家里跑出来，时不时还发出呼喊儿子和丈夫的声音。
    有一次跑出来，有人放了一个铝盆在她的前面并放了十元钱，她开心的把钱藏了起来，一边开心的大声说‘存起来，给儿子娶媳妇’......
    袁老师疯掉以后的画面很散，画面里还有些袁老师被人殴打的经历，应该是一些特殊身份的社会人，还有人竟然恬不知耻地把老人铝盆里的几十元钱拿走......”
    袁老师疯掉以后的事情，是少洛和小乌从残留的记忆画面中推断的。这真是一个悲剧，看到这样的大脑记忆，少洛知道这里面一定是大有冤情。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车上下来几个20几到四五十岁的男女，一个年轻人对着人群的一个阿姨道：
    “王阿姨，我们来了，谢谢各位阿姨叔叔对袁老师的照顾，我们这就把袁老师给送回家里安排好。”少洛眼睛一亮，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紧身运动服外面，正套着印有“梦想乌托邦”字样的黄色t恤。
    几个人把坐在地上的袁老师半扶半抬到了面包车上，那个小铝盆也拿上了车，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开走了。
    “哎，真是好人啊！这么多年幸亏有这个‘袁老师义务帮扶小组’的义工组织，要不然袁老师恐怕早就不在了。”
    一个老先生对着王阿姨道：“王阿姨，也辛苦你这么多年帮袁老师了这么多。”
    王阿姨道：“袁老师都是苦命人啊，她当时和屈建国是多好的一家人啊！孩子屈原也是我们街坊们亲眼看着长大、考进大学的，那人品学校街坊里谁不夸这个孩子？！说他是小偷，我们都不服啊！这孩子死得也太冤了，呜呜......”
    王阿姨说着，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们说，她们的冤情能平反吗？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老天爷怎么就不睁眼啊！我这是老了，幸亏还有很多年轻人接起了照顾袁老师的担子。也不知道哪一天我就走了，这件事这么多年都在我心里添堵啊！”
    王阿姨拿出纸巾，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大妹子，别哭了，这几天我看新闻联播，中央的打黑除恶行动来了，长安的警务局长都给打掉了，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黑白能颠倒？”李师傅道，他觉得自己要把这件事通过电视上公示的途径举报上去，要不然这永远也是自己心里过不去的一个梗。
    ... ....
    听到这么多有正义感的市民议论，少洛悄无声息地让小乌读取了大家的一些记忆，信息里出现了几个关键性人物：“当街打人的流氓头目张有志，现山河励志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高强，出警的沿河派出所所长，现县局常务副局长；唐三强，张有志舅舅，时任山河县警务局副局长，现政法委主任退休。”
    一个县就屁大一点的地方，有什么关系基本上都在公众视野之下。少洛拿到了这几个名单，小乌自然就去搜集证据去了，它就是现实中的网络之王。
    玛德，先让你们多活两天！一看到这个主要人物的关系链，少洛一下就清楚了这个案件中，屈原必然是被冤枉的。
    对于王阿姨和李师傅这样的好人，既然已经有了的相关案情，也没有必要再和两人表明身份询问核实了。
    何况两个陌生的外地人，引起他们心理戒备的可能性很大。能尽快让坏人伏法，让袁老师一家的冤屈得到平反，这才是让正义的百姓开心的唯一途径。
    少洛拉了宗义一把，两人向车子走去。
    “等看望好你父母，这件事我们就立刻介入！”少洛冷哼了一声，对着李宗义说道。
    “师父，慢着，你看。”李宗义指着车子，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围着车子看，好像还有一个人在车位警惕地四周踅摸着。
    这个特别版的路虎揽胜贴着深色的隐私膜，即使是白天你趴在玻璃上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看着两个人贴在玻璃上往里面偷看的场景，李宗义已经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功能。
    其中的一个小个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的强光手电，对着车子尾箱玻璃贴了上去，透过深色隐私膜后昏黄的灯光下，四箱军供茅台酒和一箱中华香烟看得清清楚，两箱特供的大熊猫包装箱上只在角落里印了一只浅浅的熊猫图案，这两个底层的小流氓哪里认得。
    “豪哥，发财了！”那个小个子对着旁边的瘦高个兴奋地低声喊道，“四箱茅台酒、一箱大中华，至少五六万呢！还有两箱也不知道啥玩意，可能也是好东西！”
    俩人关掉手电，商量了起来，到底搞不搞？不搞的话等下车子可能就开走了；要是搞得话，开这样的百万豪车、里面这么昂贵的烟酒，很有可能惹到不可招惹之人。
    流氓小偷的眼神和颜色都是一流的，只有谨慎再谨慎才能活得更好。
    财帛动人心啊，可财帛可能也是杀人之刀。
    俩人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浩哥，秦岭西北菜门口，一辆外地牌照路虎，里面有四箱茅台，一箱大中华，搞不搞？”一个夜总会三楼办公室里坐着的一个满脸胡须、面相凶恶的男子接下了电话，他就是四海帮副帮主王英。
    自从古惑仔郑浩南的形象流传以来，王英喜欢手下的小弟们管自己叫浩哥，显得威风凛凛有霸气。
    “如果有把握的话，搞吧，不是什么大问题。”王英挂下了电话，一些名烟名酒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山河这个地头搞得定。
    放下电话，那俩混子做了个ok的手势。
    “你接着拍，我过去。”少洛提醒了一下李宗义，一纵身蹿了过去。
    低个子的廋猴从包里拿出一把铁锤，一扬手就要朝车窗砸去。在他的想法里，一锤子砸烂玻璃后，打开门锁，把东西搬出来，有个半分钟就足够了，哪怕警报器报警，在有人来到之前也完全来得及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