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踏出寝殿,在廊下远远与落染对视。
她站在自己离开的道上,阿烈走过去,忽然她的目光,欲要直接越过她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落染唤:“烈侍卫。”
阿烈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下来。
落染道:“你这半月都很少在宫中,可是在躲我?”
“并无。”
阿烈回答,一样的一板一眼,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殿下有事吩咐我去做。”
所以才一直在宫外忙碌。
闻言,落染点点头,看着地面,语气轻松:“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
春日的早晨空气有些凉,带着湿意,吸了两口,就觉得鼻尖有些湿润。
“你……是不是爱着殿下?”
没有听到回音,她也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一股脑往下道:“你放心,如果你爱的人是殿下的话,我不会有任何怨怼的,因为……我也同样爱她。”
她抬起头,迎着阿烈的目光,“并且我相信,殿下也是一样的爱着我们。”
她望见阿烈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解。
落染笑起来,是真诚的笑容。
“我已经想明白了,也许我对烈侍卫的情感,正是这样的爱,不是情爱,而是家人之间的爱。所以不论烈侍卫对殿下的爱是否有关于男女之情,我都没有任何怨恨。”
将这些话说完,她就释然了一般,浑身轻松。
殿下是她的榜样,殿下追求幸福获得了成功,她也想像殿下一样勇敢,可是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反复问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心悦烈侍卫。
然后她发现,她对烈侍卫的情感,同对殿下的情感是一样的。她把他们都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人,所以才会误认为,这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嗯,就是这样的。
她真的想通了。
她的笑容里多了释怀:“烈侍卫去忙吧,注意安全,我也要去给殿下做酥酪去了,我会多做一些,分给沐佑他们,你回来的话也可以吃。”
落染心灵手巧,什么都做得好,大家都很喜欢吃她做的东西。
阿烈点点头,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直到踏出皇宫,仍然还在怔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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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肆拎着食盒来到梅阁。
踏进殿内之前,她先停住脚,看了眼院子里的梅林。
梅花落了满院,绿叶舒展绽开,要顶替花朵的位置。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殿内传来阵阵咳嗽声,宫女端着一碗汤药出来,一看就是原封不动。
她问:“怎么了?”
宫女恭声道:“回殿下,娘娘的病愈来愈严重了,可是她不肯服药。”
加重了?前几日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
泱肆踏进去,“跟本宫进来。”
隔着珠帘,她隐约望见里面卧在榻上的人。
挑开珠帘走进去,她唤:“娘娘。”
榻上的人见了她,忙撑着就要坐起来。
泱肆将食盒放下,去扶她,示意她不用起来。
身后的宫女将药碗放在一旁,就退了出去。
梅妃倚靠在床头,声音有些弱:“殿下来了,我怎能卧在榻上相待。”
探了探她的额头,并不烫,反而很凉,泱肆道:“你若是想起来迎我,就好好喝药,赶紧好起来。”
梅妃偏过头,柔声回:“那药我喝了没什么用,倒不如不喝。”
“怎会没用?你可曾让太医来看过?”
她摇头,“我没事,就是普通的风寒,过几日就好了,殿下不要担心。”
泱肆看她那样子哪像普通的风寒,她没再多言,打开食盒,“我让身旁的小宫女做的点心,甚是可口,娘娘要不要尝尝?”
“当然好。”
梅妃从泱肆端过来的盘子里捻起一块酥酪,送到嘴边浅咬下一口,点点头道:“酥脆化渣,确实很不错。”
泱肆也拿了一块,然后放下盘子,边吃边同她聊:“娘娘进宫多少年了?”
“建北八年冬至今……”
梅妃算了一下,现在是二十二年春,“满打满算的话应当是十三年。”
刚进宫时,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
如今虚岁也是二十有九了。
泱肆想了一下,“原来娘娘这么早就已经进宫了?”
“是啊。”
梅妃浅笑,“殿下儿时我还抱过你呢。”
这点泱肆完全没有印象,那时她不过才三岁,根本不记事,有记忆时,宫里就已经有那么一位娘娘了。
“殿下不记得也正常,毕竟那时殿下还年幼。”
那时,母后也还在人世。
泱肆想到什么,又问:“那娘娘可曾见过华妃娘娘?”
梅妃缓缓收了笑容,倒也神色如常,摇了摇头,“我进宫时,华妃娘娘就已经不在了。”
她是寒冬腊月进的宫,华妃娘娘在秋天时就已经离世了。
“那你进宫时可有听过一些流言蜚语?”
“殿下同大皇子兄妹感情这般好,我还以为你们早已解开这件事了。”
梅妃知道她在指什么,她现在还来问自己这个问题,证明她也什么都不知晓。
“当年我确实听过一些,但都不多,大家似乎都很……”
她想了片刻,想到一个词来形容:“忌惮,对,大家似乎都很忌惮谈论这件事情,所以我听到的也很少。”
闻言,泱肆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样一听,好像确实是与太后所言几乎是对上了。
华妃想要母凭子贵,可是却立马身死在金銮殿的台阶之上,无人敢出声议论此事,因为那是皇后,独宠后宫的皇后。
可是泱肆内心深处还是不信,不可能的,母后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见她沉默,梅妃道:“可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那些话。”
泱肆抬头,眼里有微芒。
梅妃轻声解释:“在进宫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母后,我相信她不会是那样的人,这后宫之中是非繁多,有人有心诬陷也说不准。”
听到她这句话,泱肆心里就松了口气,“你在入宫前见过母后?”
“准确的来说,是殿下和殿下的母后。”
梅妃在她困惑的眼神中笑着说:“你们曾去过江南,只是你应该不记得了。”
泱肆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情。
“我父亲是南泽县知县,殿下和皇后到来,当然由知县主持招待。”
“建北八年?”泱肆问。
“是。”梅妃点头。
“所以你是因为我母后才进宫的吗?”
这么问,泱肆其实很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她心不在皇宫,若是因为母后而被皇帝知晓,召入宫为妃,她会不会……
“是也不是。”
梅妃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一般,“我应当感谢皇后才是,因为你们的到来,才让南泽县有了发展的机会。”
泱肆大概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
大北都城京上在国土北方,南方城镇得到的发展相较而言确实是欠缺的。
如果一旦能够够到皇城,那么一切兴许就会不一样了。
所以就是说,她用她的一生,换来了南泽县的发展与繁荣。
针对这件事,泱肆无法评判其中的对错,国家的发展需要一个过程,不可能雨露均沾一蹴而就,她想不论是南泽县的知县,还是当年的梅妃,或许也只是想让老百姓们少吃几年苦,让他们的儿孙能够不用整日为吃穿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