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大概真的是命中注定,好比他们,注定就该是有缘无份。
桑南溪是在昨晚周聿白离开后看到的消息,突如其来的,如同凉水浇头。
那是一种怎样的巧合,他们找的礼服设计师是桑南溪在爱丁堡留学时的好友。
其实在那件礼服还只是一张薄纸时她便见过,利落流畅的线条,典雅的配色,当时她就觉得,能穿上这件礼服的人大概会很幸福。
电话对面的人兴致冲冲地同她聊起,那个客户来自于她曾经提到过,待过多年的城市。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新娘新郎的名字是她看不懂的中文字,想让桑南溪帮助她读出准确的发音,这算是一种最基础的诚意。
桑南溪笑着点头,可在看到那两个名字时,原本转暖的手脚在看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在瞬间发凉发麻。
屏幕上闪烁着微光,与京北的夜色的灯火融为一体,她只是觉得可笑。
过于长时间的沉默或许让对面的人察觉出了异常,“xi,how are you holding up?”
桑南溪将脸埋进膝盖,泪水洇湿了被子,她的嗓音有些哽咽,可隔着电话也听不出什么异常:“i’m ok.”
昨晚,桑南溪念了很多次他们俩的名字,到后来,连她都不得不承认,那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时,是如此的适配。
周聿白托住她的后颈,鼻尖沾染上她咸湿的泪水,凉得让他的心不由慌乱,他向她解释:“溪溪,我不会和她订婚,等到年底,我们……”
能有什么不一样,桑南溪无声地转过头,语气平静异常:“周聿白,我要出国了,在月底。”
他赶不上……她也不会等他……
五年前的那次分别,似乎又在此刻重演。
周聿白的指节轻颤,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
“还是想在那儿多玩一阵,等到了年底我出国去找你好不好。”
……
一句句问询,却未听见回声,他的喉结微动,眼中的猩红渐深,像是在对她控诉:“溪溪,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每次,都把我抛下。”
他说得那样的委屈。
桑南溪看向窗外的景致,京北的夜景,哪怕在雨雾迷蒙下,也依旧散发着一种威严挺立的庄重感。
桑南溪在去见罗子玉的时候也曾进过那深深庭院,从踏入那僻静处的一刻起,周身的每一处肌肉便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一言一行似乎都得谨慎小心,站在怎样的高度,自然而然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可那时,她想到周聿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是愿意闯一闯的。
其实他母亲说话一直是温和的,带着淡淡的疏离,总给人距离感,但桑南溪却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
那是她与周聿白一开始相处时的感觉。
她是个生来就随心所欲的人,注定与那份庄重背道而驰。
再陷下去,她怕是连自己是什么样的都不记得了。
她做不到那样,也做不到成为像罗子玉一样的女人。
桑南溪的泪渐渐止住,面颊上的泪水被冷风吹得干涩,屋内也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曾经交颈相拥的火热,终是只能成为记忆里的一段泡影。
四目相对,桑南溪的语气分外平缓,“周聿白,以后不会了。”
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往后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就非走不可?”他蓦地发问。
桑南溪想了想,否认:“也不是,可是周聿白,我在国内,好像我们俩都过不了安生日子。”
“你其实不必为了我再去做什么,那样让人挺不好受的,你也累,是不是。”
她将话说得这样漂亮,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太过明显,要想装作听不懂都难。
她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那些东西,也不在乎他。
周聿白笑得讽刺,鼻腔里轻嗤出一口气:“桑南溪,倒真是我对不起你了。”
桑南溪轻眨双眼,未再见泪水,只是眨动的频率要比寻常更快些。
他松开手,起身坐在床边,面上无悲无喜,漠然地道:“你走吧。”
房门落锁,周聿白站在窗边,身形却有些踉跄,纱布下的伤口似乎到这一刻才开始感受到痛觉,那般的痛彻心扉。
桑南溪默默地刷开房门,失神地盯着一处光亮,长久的放空让她的眼睛略感酸涩。
眼睛轻眨,泪水就这么滴落在手腕。
她低头去看,腕上是先前未曾擦干的血痕,如今已经干涸,随着手腕转动,宛若久未浇灌的土地,分裂成了一块块细小的红色碎片,紧紧地扒在她的皮肤上。
泪水从那道血痕上滚过,残留的湿意又渐渐将那些碎片溶开,混成血水,顺着手腕滴落在她的腿上。
这样的炙热滚烫,大概会是他们最后产生的交集。
桑南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去浴室冲洗掉先前身上未散的滑腻,其实不用用力的搓细,水流拍打在那处痕迹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时光消磨下,他们之间又还存留多少情,未经搓磨,便已消散。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的电话在响。
是桑明德的电话。
电话接起,桑明德的嗓音带着几丝倦意,问她:“什么时候回宜城。”
她沉默了片刻,只是说:“爸,我在月底回爱丁堡。”
他仍记得她小时候牙牙学语时,叫出的那句“baba”,那种欣喜,在每一次她扬着笑脸唤他的时候都又会再次重现。
可不知从哪一个瞬间开始,桑南溪对他的称呼就换成了简短的一个字。
良久,桑明德打破了那份沉寂:“缺不缺钱,爸爸给你打一点。”
“不用了,爸,我有钱的。”
“好,在外面别苦着自己,有什么缺的跟爸爸说,别一个人扛着。”
“知道了,爸,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电话被按断的前一秒,桑明德忽然叫住了她:“囡囡!”
她顿了顿,应声:“嗯。”
听筒里,传来桑明德绵长的呼吸声,他轻呼出一口气,愧疚地道:“上回打你的事情,是爸爸做得不好,爸爸跟你道歉。”
桑南溪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爸,我不痛的,也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