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轻轻抚摸着茶盖。
    他在思索着脱身之计。
    汤老爷走过来轻拍了一下王承恩的肩膀，“王公公，我知道你和崇祯的情义，但天下大势已经容不得他了。”
    “李自成围城前，我们没有要你动手，但现在崇祯要把田地分给天下的草民。”
    “这种事儿，所有的读书人、当官的，都不会答应。”
    “你也可以选择不动手，但后果你很清楚！”
    “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打打杀杀、说狠话的事情都太闹腾了。”
    蓝二十四赤裸裸威胁道，“真正掌控天下的人，从来不谈感情和仁慈。”
    “你老家邢台县的亲族乡邻，他们能不能活，就看王公公你了！”
    “王公公，汤老爷说了这么多，你总该有个态度吧。”
    王承恩将茶盖重新盖上，长叹一声，他开始忽悠了，“也罢，大明已经没得救了。”
    “不过，”王承恩看着汤老爷道，“我没有后人，后半辈子只想做个富家翁。”
    “以前咱家是拿过你们不少银子，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刺杀大明天子！”
    “我只不过是一名太监，陛下也算是我的至爱亲朋，得加钱！”
    王承恩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头。
    胡二十五沉不住气，开口问道：“十万两？”
    王承恩根本就没看他一眼，小屁孩你算个毛。
    老子吃的盐都比你多。
    这次轮到蓝二十四吃惊了，“不会吧，一百万两！”
    王承恩反问道：“你觉得了？你们掌握的银子比谁都多，想要我卖命可以，一百万一两都不能少！”
    “你们也可以不同意，刺客杀手你们多的是。”
    “且，咱家要五十万的定金！”
    王承恩根本就不怕他们当场杀了他。
    要不是陛下带着大家冲出北京城，他早就打算陪着陛下殉国了。
    蓝二十四看向汤老爷，只有汤老爷可以拍板决策。
    “区区一百万两而已，杀一帝、灭一国，很便宜！”
    “二十四、二十五，你们给王公公五十万两银票！”
    “现在就给！”
    汤老爷的话一言九鼎。
    还从来没有人敢拿了他的银子不做事的。
    汤老爷有这个信心。
    他的信心建立他们这个组织在大明庞大的人脉资源、杀手刺客、军队将领的基础上。
    蓝二十四、胡二十五从怀中、衣袖中掏出了几张大额银票，点齐了五十万两递给了王承恩。
    青灰色的银票上有的绘着猛虎下山图，有的绘着八仙图。
    王承恩接过银票，对着蜡烛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他必须用贪财的外表迷惑汤老爷。
    王承恩假装答应去杀掉崇祯，但他绝对不可能刺杀陛下。
    他们这些做太监的，就图陛下的赏识和认可。
    这些年，崇祯对他绝对信任。
    自从他进宫净了身，这个世界上真正把他当人看的就两个人：
    一个是曹化淳，一个是崇祯。
    他无儿无女，死后烧纸的人都没有，谁把他当人，他就对谁忠心耿耿。
    如果他们逼迫我动手，大不了自杀。
    但是陛下现在需要人伺候，这么多敌人都要搞死他，必须尽可能长的活下去，保护陛下。
    很多事情，还不能和陛下直说，他那个暴脾气，动不动喊打喊杀，早晚要被玩死。
    陛下现在正缺军饷，这一百万两定能解陛下燃眉之急。哈哈哈！
    王承恩今日在刺杀现场收到暗号，要求他立刻去见汤老爷。
    他不能不去，不去就去死。
    所以王承恩趁人不备，捡起地上的箭矢弄伤了自己，然后假装昏迷过去。
    当初曹化淳让他去信王府当值伺候的时候，汤老爷就定盯上了他。
    那个时候王承恩根本没想过信王最终会成为皇帝，只不过觉得是一帮有钱的大佬背后想和大明的亲王搞好关系。
    类似这种事，太正常了。所以他们送的两万银票，王承恩照单全收了。
    王承恩也不得不收，收了就有转圜余地。
    不收也可以，但汤老爷派的人当场就可以杀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汤老爷早就布局信王有可能当皇帝的计划了。
    后来信王登基为帝后，他们就开始提要求了。
    魏忠贤死后崇祯的言行举止必须定期给他们汇报。
    王承恩各种躲避、搪塞，但时间一长，汤老爷他们就生气了。
    有一天，王承恩大白天被一名侍卫一脚踢到了湖里，差点淹死。
    王承恩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实在没有办法，向曹化淳老实交代了他收了汤老爷银子的事情。
    没想到曹化淳淡淡说道：
    “我也收了他们的银子。”
    “他们再找你，你就说我不允许你泄露宫中消息。下去吧。”
    就这样曹化淳救了他的命。
    曹化淳自老祖宗王安开始就一直和汤老爷他们斗法。
    天启初年，王安被他们害死，曹化淳也被发配到南京待罪。
    由于崇祯自小和曹化淳感情深厚，作为战略布局，他们没有把曹化淳搞死。
    但是到了崇祯十二年，在长期的明枪暗箭下，曹化淳被迫告老还乡。
    ……
    王承恩将银票折叠好放进怀中。
    “我就在这几日动手。”
    “你们必须马上放我走。”
    “我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我因为昏迷睡着了。如果长期不回去，他们回到我歇息的房间，发现我不见了，定会全城找我！”
    汤老爷又开始喝他的大叶子茶了，“二十五，送王公公回去。”
    “走密道。”
    “密道出口看到的任何活物都再处理一遍。”
    “遵命！”胡二十五领着王承恩沿着弯弯曲曲、忽高忽低的密道离开了。
    蓝二十四忽然问道：
    “汤老爷，李自成他们提倡均田免粮，也是分了田地，为什么不除掉他？”
    汤老爷笑道：“李自成他们成不了气候，他们本质上属于土匪。”
    “当年为了资助他的舅舅高迎祥，我派人考察过他们。”
    “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治理天下。”
    “这几日京师陆续有消息传回来，李自成的大顺军在北京比土匪还不如。”
    汤老爷边嚼着一根茶叶梗子，边道：“这样的货色，不值得我们动手。”
    “二十四，你跟了我很多年了，我考考你，崇祯死后，你觉得天下最好的局面是什么？”
    蓝二十四想了一会儿，慎重说道：
    “扶持一个藩王，一统天下，他当明面上的皇帝，背后我们说了算。”
    汤老爷摇了摇头。
    “那让多尔衮坐天下？”
    汤老爷还是摇头。
    蓝二十四闭上了嘴，他知道汤老爷会开口的。
    “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局面是天下四分五裂。”
    “李自成退回到陕西，张献忠占据湖广或者四川，建奴拥有辽东和北直隶、河南，南边找个藩王继承大明国祚。”
    “对了，蒙古人也要稍微帮扶一把。”
    “再加上朝鲜、倭奴、郑芝龙、交趾。”
    “只有群雄并存的局面，对于我们最有利。”
    蓝二十四豁然开朗，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拥有巨量的银子。
    用银子和人脉在各个势力中扶持代理人，然后做生意赚钱，这比一统天下好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