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怀景记事起,关于姐姐林若汐的印象便凝结为二字:严苛。
而此刻,她的话语如同重锤,让林怀景猛然意识到事态的严峻。
\"杀身之祸?这……\"
林怀景一脸茫然。
\"事实上,母亲最初并未打算生你。大哥虽心智受损,身体尚算安康,怀王府是否后继有人,于她和父亲而言,不过浮云罢了。\"
林若汐徐徐道来。
\"那为何……\"
此事林怀景前所未闻,好奇心如被点燃的烛火,熊熊燃烧起来。
\"那时我年仅数岁,记忆模糊,只依稀记得母亲言说一夜之间蛟龙入梦,父亲闻言大骇,连忙携她至法华寺焚香祈福,以求化解不祥。\"
\"这是凶兆么?十八爷曾言怀王府内藏有残龙,想必指的便是此事了。\"
林怀景点点头,诸多片段似乎在脑海中串连成线。
\"这世间,真龙天子仅有一位,蛟龙入梦预示何意?\"
林若汐的解释让林怀景蓦地沉默,蛟龙入梦,意味着府中藏龙,而龙,象征着篡权夺位。
\"那,与我有何干系?\"
林怀景追问道。
\"很简单,自那晚后,母亲内心常感焦虑,直至怀上了你。\"
林若汐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弟弟身上,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有了你之后,母亲心绪竟奇迹般平静下来,她心绪平稳,不再焦虑。\"
\"这么说,母亲当年生我,并非如外界所传,仅为维系怀王府的血脉传承?\"
林怀景似有所悟。
\"父母二人向来超然物外,怎会有此等俗念。然而,你的降生,使得原已放松警惕的朝堂,再度对怀王府虎视眈眈。\"
\"我不解,怀王府为何要趟这滩浑水呢?\"
既然关系已趋缓和,又不急于承继之事,为何会选择在此刻,冒此巨大风险诞下他?
\"只因母亲视你为上苍赐予的珍宝,故而甘冒万险,也要让你来到这个世界。\"
\"可姐姐,我还是不解,蛟龙与我何干?我若透露出去,何以会招致杀身之祸?\"
\"蛟龙入梦而后才有了你,这说明,那蛟龙是投身在了怀王府。\"
林若汐的话让林怀景愕然,脑中闪过柳十八的身影。
忆及当年,柳十八途径怀王府,仅一眼便言府内藏残龙,而彼时林怀景正在府门前嬉戏,如今细想,莫非柳十八口中的残龙正是自己?
\"不对,十八爷明明说府里有条残龙,那应当是指父亲,我并非残缺之人,再者,若我是龙,童年怎会体质虚弱,这说不通。\"
林怀景困惑摇头。
\"那蛟龙原不属于怀王府,却在梦中入了母亲的身,母亲怀了你之后,龙气附你体内,你自幼体弱,皆因你原本资质平平,难以承受龙气的磅礴。\"
林若汐解答道。
\"龙气寓于我身?那为何后来我能适应?\"
\"你以为薛神医入府仅仅是为了调养你的小疾么?\"
林若汐反问。
\"不然还能为何?\"
林怀景一头雾水。
\"母亲将自身根骨转给了你,世间也唯有薛神医有此神通。\"
\"!!!\"
林怀景心头震撼,原来,自三岁以后体魄日益强健的背后,竟是母亲溘然长逝的残酷代价。
这份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万钧重锤,让他如何也无法承受。他,怎会是上苍赐予母亲的恩物?分明是个不祥之兆,为怀王府引来连绵不绝的灾厄。
他踉跄几步,颓然跌坐于椅,眼前一切恍如梦幻,难以置信。三岁丧母,那道横亘心间的伤痕,原以为是命运无情,此刻才知,竟是自己种下的因。
“你无需自责,母亲是心甘情愿的。。”
林若汐见状,柔声安慰。
“心、甘、情、愿?好一个心甘情愿!她可曾问过我愿意与否?她将这性命算在了我的头上,让我就此背负一生?呵呵,好一个心甘情愿,我终于明白老爷子为何一直想我习武,想来娘亲的修为定然非同小可,他不想娘亲这身根骨白费了。”
昔日温情,姐姐的教诲,父亲的宠爱,在这一刻似乎都蒙上了利益的阴影。林怀景心生疑惑,他们关怀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流淌着母亲血脉的这具身躯?
“我甚至开始怀疑,你们对我的好,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因为我是娘亲的孩子。”
“父亲和我,从未因娘亲的缘故,对你有过丝毫不同。”
“自然,你们理应怨我。若非我,怀王府或许仍旧辉煌,免遭打压,免于算计。父亲或许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怀王,正率领大军,为大周的统一开疆拓土,那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林怀景苦笑望向林若汐,“而你,不会早早失去母亲,不必小小年纪就挑起王府重担。父亲也不会失去爱妻,独自守着王府度过十五载孤寂岁月,我们都该过得更好。”
“你应该懂得,母亲做出那个决定时,内心是充满喜悦的,她将自己的爱寄托在你身上,而你,承载着永安的未来。”
“但她本可不死,可以亲眼见证我们的成长,哪怕我永远长不大!”
林怀景眼眶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
“你母亲那时,所剩时日无多。”
门外,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林怀景姐弟齐齐转身,门外立着的,正是他们的父亲。
“为……为什么?”林怀景不解。
“她深受重伤,心脉受损,即便你母亲修为深厚,也难以逆转,留给她的时光,实在太短。”
“我之前心脉亦受损伤,薛姐姐用银针治愈了我,为何当初……”
“那是因为薛佳目睹你母亲遭受磨难后,历经多年苦心钻研,方悟出此施针之法,即便是薛神医那样的一代圣手,当时也是束手无策。”
林常洛解释道。
“所以,他们来府上助我调理,其实是幌子?真正的意图是为了治疗母亲的伤?”
林怀景目光迫切,望向父亲。
“正是。”
“那母亲的伤,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得去问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林常洛脸上阴云密布,愤怒与无奈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