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震云淡淡的说道:“我凭什么怪你?你能帮我,我很感激。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你走吧。”
听了梁震云的话,左玉芳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忍着泪道:“震云哥,你太伤我的心了。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梁震云苦笑着道:“我现在就是一个废柴。”
在昨天之前,左玉芳在梁震云心目中还是一个青涩的小屁孩,啥也不懂。一直以来他都把左玉芳当成妹妹。
尽管左中堂跟梁开洋不对付,但梁震云从来没有把上一辈的恩怨强加在聪明善良的左玉芳身上。
左玉芳也从来没有把梁震云当仇人。
经历过昨天的事之后,两人的心又近了一层,梁震云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把左玉芳当成啥也不懂的小妹妹了。
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了。
左玉芳红着眼睛说道:“别人说你疯了,我不相信。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你,我心里就会难受。也不知为了什么,我不想听到别人说你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英俊潇洒、谈吐幽默的震云哥,我就知道你只是暂时糊涂了,总有一天你会醒过来的,会恢复到原来的那个震云哥。”
梁震云摇摇头,叹了口气:“恢复不到原来的那个样子了,人活着,心死了。原来的那个梁震云已经死了,现在的梁震云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左玉芳劝道:“震云哥,你别悲观,你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人活着,谁都会遇到坎坷,遇到不如意的事。我相信过一阵你就会振作起来了。你要相信自己。”
梁震云艰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去橱柜里拿碗筷:“吃饭吧,不管以后会怎样,必须每天正常吃饭才能活着,你说是吧?”
左玉芳默默的点了点头。
吃了晚饭,时间还不太晚,左玉芳留下来陪梁震云聊天:“震云哥,你有没有嫂子的照片?我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梁震云点了点头:“有。跟我来吧。”说着,起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梁震云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递给左玉芳:“就是这些。”
左玉芳坐在椅子上看照片,一张一张的看,看得很认真。
梁震云坐在自己的床沿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左玉芳一直往下翻,最后翻到了几张郭雨萍的照片,向梁震云扬了扬,问道:“震云哥,这个留着短发的女孩是谁?咦,这女孩看上去怎么会那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梁震云抬起头来仔细端详左玉芳的脸,道:“她的眼睛和那对小酒窝有点像你。只是脸比你要圆一些。”
左玉芳笑着道:“怪不得看上去似曾相识,原来是长得跟我有点像。这女孩年龄好像比嫂子要小一些,是你现在的恋人吗?”
梁震云道:“是我高中同学。她的年龄不小了,跟我同岁的,比素兰大一岁,只是照照片的时候年龄还小罢了。”
左玉芳道:“她是你的初恋情人吧?她现在在哪里?”
“她……”梁震云道:“我们好久没联系了,现在应该已经是实职副科了吧。”
左玉芳微微红着脸问道:“那,你,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梁震云道:“差不多两年没联系了吧。素兰出事前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左玉芳道:“那……这么说,你跟嫂子好上后还跟她联系过?”
梁震云道:“联系过。”梁震云不想骗左玉芳:“我们之间的书信往来,我都会拿给素兰看。从不隐瞒她。”
说到这里,心里被锥子捅了一下似的疼痛起来。
左玉芳看到梁震云一脸痛苦的样子,知道他是想起了罗素兰,所以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左玉芳看着梁震云和罗素兰的一张合影说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唉,这老天爷也太狠心了,这么漂亮的女人他怎么就忍心收了?唉,都说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
说到这里,左玉芳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这不是成心让梁震云难受吗?
心里有些内疚,转头向梁震云看去,
只见梁震云满脸都是泪水。
心里一疼,她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梁震云是想到罗素兰不幸罹难而流泪,左玉芳却是因为心疼梁震云而流泪。
两人默默的坐了一阵,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左玉芳拿出手帕擦干眼角的泪痕站了起来:“震云哥,我要走了。”
梁震云这才回过神来,用衣角擦了擦泪水。道:“哦,那你慢走。”
左玉芳走到门外,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震云哥,你记着,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在暗暗的喜欢着你,永远永远。”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梁震云一愣,站起来想送送左玉芳,已经没了人影。
梁震云怅然坐下,看着书桌上的那些照片,百感交集。
第二天,梁震云又用盐水清洗伤口,换了一剂消炎的草药包上。
三天后,他的父母亲赶回了家里。
梁开洋看到梁震云走路的时候腿一瘸一拐的,问道:“震云,你的腿怎么啦?”
梁震云道:“去放牛的时候被我家的大牯牛踩伤的。”
梁开洋心疼的道:“唉,我早就跟你说把它们关在圈里喂喂就行了,干嘛赶出去放呢?伤得严重么?让爹看看。”
“不用看,已经好些了。”梁震云问道:“外公下葬了吗?”
梁开洋道:“下葬了。昨天下葬的。”
梁震云点了点头:“哦。”顿了顿,又说道:“爹,过两天我想出江外去看看素兰。”
梁开洋道:“行,等你腿伤好些爹就陪你去。”
母亲哭着道:“去看素兰的时候记得给她烧香,多给她化些纸钱。别让她在天上缺钱花。”
梁震云道:“知道了。”
母亲流着泪道:“我的好儿媳哟,那么乖巧善良的个孩子,说不在就不在了……呜呜呜。”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一星期后,梁震云在父亲的陪同下去了江外。罗正雄夫妇看到梁震云,忍不住放声痛哭。
罗正雄痛失爱女,仕途不顺,诸事不顺心。
一年下来,苍老了很多。
罗素兰的母亲也老了很多,乌黑的长发有一半已经白了。
满月般的脸庞上也爬满了皱纹。
午饭后,梁震云问罗正雄道:“爹,那天素兰是怎么遇难的?您有没有亲眼见到?”
提到罗素兰,罗正雄的眼眶又湿了,罗素兰的母亲在一边哭泣。
罗正雄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唉,那场大雨刚停,素兰就嚷着要到财政所去找你,本想让你来家里的,但电话线断了,也没法通知你。无奈之下我只好亲自送她到江边。她争着第一个上了竹筏,另外一些人也争先恐后的跟着上去了。”
“李宏上去发动竹筏上的柴油机,柴油机刚发响,竹筏下面突然出现一个极大的漩涡,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竹筏已经倒立了起来,竹筏上的人全都被倒进了那个漩涡里。唉,掉进漩涡里的人一个都没有生还,连深谙水性的李宏也遇难了,听说直到三天后才在下游找到了尸体。整整四十七个人,突然就这么没了,真是百年不遇的灾祸。”边说边摇头叹息。
看来超载是一个因素,导致翻筏的主要原因还是那个突然出现的漩涡。
梁震云道:“素兰是怎么找到的?”
罗正雄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道:“素兰是遇难的人中第一个浮上江面的。等待过江的人中有好几个熟识水性的小伙子,看到素兰浮上来,他们就凫水把素兰捞了上来。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素兰已经没气了……唉,老天无眼啊,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想起当时的情景,铁骨铮铮的罗正雄再次潸然泪下……
来到罗素兰的坟前,梁震云反而没了眼泪,他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他给罗素兰烧香,又在坟前给罗素兰摆上果品。
每做一件事梁震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长眠于地下的爱人。给罗素兰烧过纸钱,他久久的站在罗素兰的坟前……当晚返回家里,已是深夜。
该走的人没走,不该走的走了。
每个人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只是命运之神对出生后的人有了不一样的安排。
如果罗素兰好好活着,梁震云现在还吃着公家饭。
就算没有提拔成副镇长,最起码还能当财政所所长。
梁震云历经诸般坎坷,看透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他和父母亲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默默的忍受着别人的歧视,忍受着别人的冷嘲热讽,过着艰辛的日子。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他已是二十七岁的大龄青年。
寨子里的同龄人大都已经夫妻手牵手,他还是左手牵右手。
他不羡慕别人,他的心已经给了罗素兰,给了自己深爱的女人。
就像罗素兰生前所说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别人现在拥有的,他曾经拥有过了,他知足了。
种点庄稼,填饱肚子;挣点零花钱,去了日常开销,买件廉价的衣服穿;有了闲暇,写一点感想、读几本书,今天还活着,就去做今天该做的事。这就是他的人生。他不去想别的,也不愿去想别的。
左玉芳还是时不时的往梁震云家跑,多少优秀的小伙子向她提亲,她愣是一个都没答应,一转眼已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左玉芳的心里只有暗恋已久、曾为她受过伤的梁震云。
虽然梁震云对她总是不理不睬的,但她坚信,总有一天梁震云会接受她的这份爱的。尽管家人对她横加阻挠,甚至百般辱骂,但她都忍下来了,她坚持要追到梁震云。
别人都笑她贱,笑她傻,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只在乎梁震云怎么看她。
过完新年,地里的活还不太忙,梁震云赶着牛群去放牛。
到了山上,他把牛群放在半山腰上,拿出一本金庸的武侠小说看了起来。正看得入神,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喂”了一声。
梁震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左玉芳,梁震云不满道:“干嘛吓我啊?”
左玉芳嘻嘻一笑,在他身旁坐下:“跟你打招呼呢,吓着你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梁震云淡淡一笑,道:“这一声‘喂’吓不死我的。”
左玉芳不满的白了梁震云一眼,道:“老是这么不阴不阳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梁震云道:“刚刚我没招惹你啊。怎么就不好好说话了?”
左玉芳道:“你就不能说句贴心话哄哄我吗?哪怕是违心的。”
“我不会说违心话。”梁震云站起身来:“既然你那么烦我,我让你。”说着,拿起地上的蓑衣向自己家的牛群走去。
左玉芳在他身后哭了起来:“难道我就那么惹你讨厌啊?你干嘛老是避着我?”
梁震云一愣,回头看着左玉芳道:“是你说你心烦的,我离开还不行吗?怎么又哭上了?”
左玉芳边哭边说道:“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不愿跟我在一起。”
梁震云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还讲不讲道理?别人讥笑我,嘲讽我,歧视我,那都是背着我。当面找我茬的,你还是第一人呢。”
左玉芳破涕为笑:“我就是要找你的茬。缠着你。缠到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为止。”
梁震云眼望远山,郁郁的说道:“我的心已经死了。”
左玉芳又哭了起来:“你,你干嘛那么恨我啊?”
梁震云看着左玉芳,叹了口长气,缓缓道:“我不恨你。在这个寨子里,你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就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不想伤害你。我的心已经死了,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快乐的。已经有两个女孩离我而去,一个生离,一个死别,我不想再经历第三次生离死别。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伤害你。你美丽善良,你应该有你的幸福。”
左玉芳哭着道:“即便被你伤害,我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梁震云摇摇头,准备离去。
左玉芳狠狠地擦干泪水,大声说道:“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梁震云停下了脚步:“哦,你还会讲故事?”
左玉芳道:“想听的话就坐下来。”
梁震云返身离左玉芳不远的地方坐了下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