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震云不理阿顺,任他在眼前晃悠。转头对郭平说道:“郭大哥,你是有什么事吗?”
郭平起身给梁震云递一支云烟,说道:“震云,我想看看我们郭家村的山林四至档案表,看看会不会有纰漏。可以吗?”
梁震云道:“凡是我填入表格的山林四至,附件都在村委会大门外的公示栏上作了公示,你们到那里看看就行了。如果有错漏的地方或是有什么意见,可以到村委会找我。至于山林纷争,必须找村委会领导解决。在我的印象中,你们郭家村的山林基本都与农户的《农村土地经营权使用证》相符,没有大的出入。”
“好的。”郭平道:“麻烦你了梁震云。”
梁震云道:“不用客气。郭大哥,你回去向你们郭家村的村民宣传一下,他们如果想看自己的山林四至和面积,到村委会大门外的公示栏看看就行了,不用直接来找我。”
郭平道:“好的。那你忙。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告辞出去。
梁震云道:“再见。”
郭平走了,阿顺杵在梁震云的书桌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心里很窝火透顶,却又不敢爆发。毕竟现在梁震云手里握着笔头,他不给你上表,你还真拿他没办法。更何况梁震云现在正准备揭自己的老底,看来求他恐吓他都没有用。阿顺现在对梁震云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嘴。
梁震云心里也有火,但他隐忍不发。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已经让他成了一个外柔内刚的人。偶尔也会使使性子,但那都是在家里。
处理事情的时候他都十分冷静、尊重客观事实,绝不以自己的主观意愿办事情。梁震云与阿顺无话可说,拿出表格开始工作。
阿顺见梁震云态度强硬,知道事情难以办成。拿了书桌上的那两页信笺悻悻而回。
午饭的时候,梁震云跟张小龙说起梁家村的山林问题:“我们小组原来有四块没有户主的集体山林,可是阿顺叔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把这四块山林都瓜分了,其中他就占了最大的一份。还有一块独立的山林别人无法兼并,他便做人情送给了跟他关系很好的阿连。他这样做是违法的。我要联合其他村民揭露他,决不让他的阴谋得逞!”
张小龙也很生气:“这个段阿顺,跟李家村的李昆一个样,心太黑了!我们要想办法把他拿下,否则,其他十三个小组不知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副主任小刘插话道:“段阿顺是先进党员、村委会支部委员、三届镇人大代表,要拿下他,必须跟支书商量。”
张小龙冷笑道:“我不管段阿顺有什么乌龟屁老的头衔,他这是已经违纪违法了。我们也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但是犯了众怒这一条我们不能放过他。”
小刘道:“张主任说得有道理。还是用老办法吗?何时开罢免大会?我亲自去通知村民!”
张小龙想了想,道:“就明天吧。越快越好。趁现在林改正在进行,对其他小组长有个震慑作用。”
第二天,村委会副主任小刘亲自到梁家村挨家挨户通知,说明原因。有一半左右村民赞成罢免段阿顺,但也有一小部分村民坚决拥护段阿顺,因为这部分村民在林权改革中得到了段阿顺的“特殊照顾”。
副主任小刘回到村委会向张小龙汇报:“看来罢免段阿顺有点难度,有一半村民不同意。”
张小龙道:“管他呢。有几户村民同意?”
小刘道:“十三户。”
张小龙道:“嗯,梁家村有二十六户人,统意的刚好是一半,确实有点困难。不过,加上震云是十四户,已经过半了,完全可以!”
小刘道:“我担心到时候会不会有人不来?”
张小龙道:“会议照常进行!”
小刘道:“好的,我继续做几户人的思想工作。”
张小龙刚刚睡下,梁家村村民代表阿雄给他打来电话,坦白直言:“张主任,只要让我当村民小组长,我可以再动员三户人来参加段阿顺的罢免会议。”
张小龙想了一下,道:“只要你们梁家村的其他村民同意你当小组长,我支持你。”
张小龙知道阿雄是阿顺的亲侄儿,他们表面关系融洽,暗地里却相互挖墙脚。
属于面和心不和。
阿雄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回家务农。
回家后阿雄也干出了一点名堂,他想加入党组织,阿顺却凭借自己在村支部里的关系压着阿雄不让他入党。
直到张小龙进入支部,才力排众议把阿雄吸收为中共党员。
阿雄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不顾父亲阿贵的劝阻与阿顺竞选小组长,四处活动拉票。最后以两票之差败给了阿顺。
虽然没当上小组长,倒也弄了个村民代表的头衔。
副主任小刘去通知的时候,阿雄碍于父亲阿贵的面不好答应,晚上他左思右想,决定趁这个机会把小组长抢过来。
得到村主任张小龙的支持,阿雄马上给自己的三个铁杆哥们打电话,让他们明天投票支持罢免段阿顺的村民小组长职务。
阿明、阿光、阿宝都答应他明天一定去开会支持他。
第二天,梁家村的村民陆续到来,阿雄也带着三个哥们赶到。
会议开始,张小龙首先给村民们讲了阿顺利用职务之便把集体山林瓜分的事情,然后征取村民的意见是否罢免阿顺的小组长职务?与会村民得知事情真相之后都非常愤怒,纷纷叫嚷着要罢免段阿顺。
张小龙见时机成熟,便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罢免段阿顺的村民小组长职务,你们就来投票决定。”
投票结果出来了,到会十七人,十七人都投了段阿顺的罢免票。
接下来的议程是选举下一任小组长。议程还没开始,段阿顺和段阿连给张小龙打来电话,说他们支持阿雄担任小组长。
段阿顺自愿辞去小组长一职。
段阿顺本不想让出村民小组长一职,可是事成定局,他不想辞也由不得他了。
既然无力回天,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支持阿雄呢?
不管怎么说,阿雄也是他的亲侄儿。
再说阿雄家也参加了瓜分集体山林,如果大家都要求把集体林收回去,阿雄一定会有所动作,因为他家的利益也受到了损害。
还有一个原因,不管阿雄与自己怎么争斗,毕竟他是自己的亲侄儿,如果小组长一职落在其他人身上,便要受到梁震云的控制,于自己十分不利。权衡之下,还是卖个顺水人情支持阿雄,日后自己还有说话的余地。
可段阿顺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落了空。
选小组长之前,张小龙宣布了一个决定:“根据大多数人的意见,四块集体山林必须重新勾绘丈量,任何人不得私占!”
选举结果的确是阿雄当选了,但日后阿雄却不把阿顺的话当回事,只要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阿雄都会去找梁震云拿主意。
经过这两次小组长罢免事件,林权改革少了不少纠纷。
半年后,梁震云圆满完成了全村的林业填表任务,把它全部录入电脑,交给林业部门签发林权证书。
交接任务的时候,张小龙歉意的对梁震云说道:“震云,对不起你了,现在林改资金不到位,只能先拿三个月的报酬给你,另外三个月的报酬得等段时间又付给你。”
梁震云笑着道:“没关系,什么时候有了你再拿给我就行。”
梁震云揣着两千七百块钱回了家。
张小龙还没有把另外三个月的报酬支付给梁震云,梁震云却被无端的卷进了一场本与他没有关系的“斗殴致死”的风波里。
这起惨案风波发生在林权改革结束后的一天。
郭家村村民小组长郭平一家与本门堂兄郭英一家因为一块山林发生厮杀,郭平和郭英都死了,他们的儿子因杀人罪锒铛入狱。
郭英和郭平都是郭家一脉的传人,按辈分属堂兄堂弟。他们并无世仇宿怨,世代都和睦相处。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又一同上学,小学毕业后一起在集体这个大家庭里参加劳动锻炼,共同经历文化大革命这场浩劫。在这二十多年里他们同甘苦共患难,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反目成仇,以死相拼?事情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郭平和郭英都还只有二十八九岁,正值成家立业的年龄。
由于郭平家里兄弟较多,成家后没有盖房子的地方。经过反复考虑,郭平决定去找郭英商量一块可以盖房子的荒地。
郭英是独子,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都已出嫁,包产到户时分到的田地又多,根本就无暇顾及荒山荒地。
郭平到了郭英家,对郭英说道:“哥,我想和你换块荒地盖房子,你的山林和荒地都离寨子不远;我也有两块山林的,只是离寨子太远,到那里盖房子居住有些孤独。”
郭英听了郭平的话,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兄弟你放心,这点小事我帮你摆平就是了。山梁子下面的那块荒地是我的,离寨子也不太远,足有二十几亩呢,你到那儿盖房子吧!山林你就不用还给我了,我要不完的是山林荒地,我就把它当作礼物送你吧。”
听郭英肯白给自己一块荒地,郭平很是高兴,第二年就在郭英给他的那块空地上盖起了房子。盖好房子后,郭平又把房子周围的荒地都开垦起来。郭平在那块地上一边种植烤烟一边培育泡核桃。农闲时间,他又不断的向四周相邻的山林扩张开垦。五六年下来,他的房子周围已拥有四十多亩土地。被他侵占的山林都是同门本家的,心里对他虽然有些想法,但碍于面子谁都不与他计较。十多年后,郭平栽培的那些泡核桃都长成了参天大树。由于郭平勤劳能干,又会算计人,不几年的时间他就成了方圆十里最有钱的人。理所当然,他成了郭家村的领路人,——他被郭家村的村民选为村民小组长。
郭英当时家境殷实,泡核桃又不怎么值钱,便不重视栽培泡核桃。谁料这几年泡核桃的价格直线上涨,郭平栽培的那些泡核桃一年已经能卖好多钱。
看到自己给郭平的那块荒地成了宝地,家道逐渐中落的郭英心理失去了平衡。他屡次找郭平,希望能从郭平那儿分些泡核桃树。
郭平对他说道:“哥,当时确实是你救了我,我这辈子都不曾忘记。当时你给了我这块地,现在我就把我所分得的包产田地全部给你,算作补偿。”
郭英不干:“你的包产田地里又没有泡核桃,我不要!我要的是泡核桃!”
郭平苦笑道:“哥,当时你给我的这块荒地里也没有泡核桃呀,这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栽培的。”
郭英道:“话是没错,但我不给你这块荒地你拿什么栽培泡核桃?你的包产田地我也不要,我就要这块荒地的一半!”
郭平也开始火了:“这块荒地我已经栽满了核桃树,现在都已投产。当时你为什么不栽?我把包产田地给你是我让步的最大极限了,你可别异想天开!”
郭英死皮活赖:“你的包产田地还是你自己种,我就要我的这块烂荒地!”
郭平毕竟有些涵养,决定让一步:“那好,你硬要核桃树的话,我就把地旮旯的那十一棵给你,怎么样?”
郭英还是不干:“地旮旯的那几棵太少,至少要这块地的三分之一。”
郭平跳了起来:“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想要三分之一?你做梦吧?把我惹火了,一棵也不给你!”
这次谈判不欢而散。
从此,两人的心里都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长达几年的争夺战便拉开了序幕。好朋友好兄弟就此变成了仇人!
由于两家结了仇,问题便不能以和谈对话的方式来解决。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都使用了武力。
郭英见郭平不答应自己的要求,心一狠,决定来硬的!核桃成熟的时候,他带上两个儿子和儿媳去抢抢郭平的泡核桃。郭平为了扞卫自己的财产,和郭英一家发生了争执。两家都互不相让大打出手,结果两败俱伤。郭平一家伤得更重些,郭平的小女儿被郭英的家人用刀在脑门上砍了一刀。这次抢夺郭英一无所获,自己反被郭平打得一瘸一拐。无奈,只好带着家人怏怏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