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阳接了一通莫名的电话。
“我们见一面,我有事想要对你说。”那边语气抑制不住的哽咽,显然是压抑过的,和她先前疼得蜷缩在自己怀里一样。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才收到崔静莫名的微信消息。
挂断电话后翟阳线上会议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她怎么了?她需要帮助?她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说她来找他。
翟阳心不在焉的结束会议,温热的指揉了揉眉心,将桌面的小夹子和回形针收到了抽屉。
刚叫唐安念去准备咖啡,前台就打来电话语气八卦意味地说夫人带着小蛋糕上来了。
他扯了扯衣下摆,想到即将的见面觉得有些陌生,算时间也好久没和她见面,怪生疏的。
他几步绕出办公桌,拉开门。
崔静预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翟阳看见她垂着的长睫颤巍地煽动。
……
“她说她叫什么?”翟阳的拳头捏的很紧。
“范慈恩。”
“该死,那女的就是疯子!人渣!”听完前因后果后,翟阳怒骂一句,她是真的敢。
他骂的同时下意识忽略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他口中的人渣没区别,他们本质是同一类人,“你……别害怕!这件事我来处理。”
崔静双手交叠乖乖坐沙发上,听闻沉默地点头,她难得露出这样一面,看上去被吓到了。
也是啊,她哪里经历过这些东西,一定被吓坏了,翟阳没注意自己莫名的占有欲,只以为这是自己人被挑衅的不爽,他摸出手机。
“朋友搞来的几张度假地的团券,我用不上,正好你和朋友去玩玩。”
翟阳担心那女疯子真把那照片播散出去,虽然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可难保静静不会被刺激,所以先让她远离战场。
“我送你回去。”翟阳其实更想说要不让她换个小区。崔静起身,翟阳替她拿包低头看见了她手上的一抹青色的印。
“她干的。”翟阳抓起她的手腕,虚虚地握着。
“我……记不清了。”崔静确实也是不记得什么时候弄的。
“先坐下。”翟阳按住她预备起身的腿,崔静一个不稳又坐了回去,翟阳径自撩起她腿上的长裙,他的手立刻被一双纤长的手覆盖住。
“做什么!”
“我看一下你身上还有伤没。”翟阳对上她目光,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误会了,两人动作间暧昧,他几乎是趴在了崔静的腿部上,动作越矩。
翟阳握住她脚踝的手紧了紧,他已经看到了她腿上确实有青紫,像是磕碰后的淤痕。
“我看一眼。”翟阳放缓了声音诱哄,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不容置疑的人。
崔静觉得这气氛怪怪的。
她主动将白色裙子拉了起来露出膝盖和半截大腿,裙摆云朵一样柔软地堆叠。
翟阳还握着她的踝,另一只手毫不避忌将她堆放的裙摆往上推了推,指跟着动作蹭过微凉的腿。
崔静又是一惊。
翟阳认真打量后,确认只有一两处小块青黑的颜色,很突兀的点缀在白皙的肌肤上,有种美好事物被打破的缺陷感。
得买点药膏涂一下。
这时他的手一下子被推开,崔静瞪他一眼,恢复了那种他近来所熟悉头疼的冷矜语气,是质朴的反面,“你按疼我了。”
翟阳深吸一口气,他又想起之前莫名的担忧,除了自己这个不用讨好的合作伙伴还有哪个人这么惯着她,“我送你回去。”
路上崔静毫不客气指挥他,“等等!倒回去,我要买袋奶。”
直到崔静离开,翟阳指尖都仿佛还残留着那股肌肤的滑腻,矛盾的……滚烫又沁凉。
真是……恃宠而骄。
……
“这么快就回来了。”覃笙吹着头发,吹风筒发出呼呼的噪音。
崔静把奶丢给她去阳台看了眼楼下的树。
那里是一条被淋湿的小路,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往那里走,晴天也不会,可那天她砸到了一个人。
而那人则通过这个位置和这个和她妹妹共同的房型推测出了自己的门牌号。
……妹妹。
时间节点倒回到那场雨刚下的时候。
崔静从膝盖上抬起头,看见一个纯白的影,他把伞往她身边靠了靠,身上落出深深浅浅的雨痕来,下敛的目光是十二月的大雪。
那眼里的雪很快融化了。
原来他这样的相貌不笑竟也是冷漠的,崔静有些分神的想。
薛以洁也在不受控制的观察崔静的状态,她情绪显然不太好,手握着书,将那书边缘压出压痕,发白的唇透出警敏。
他想象不出是什么打破了她的平静。
“我叫薛以洁。”他主动报上自己名字,墨发带了几分湿润,眼神难以抑制的期盼。
崔静站起身,眉间轻蹙,“你说你叫什么?”
她大抵是知道他的。
薛以洁的呼吸就跟着女人那眉间无意识的痕几近骤停,头顶悬着高高在上的达摩克里斯剑,“薛以洁。”
“原来是你啊。”崔静平静地说,她又看到了他下眼睑银白色的光,很奇怪,那一瞬她觉得他好像要哭了。
她骤然想清了潜意识里那些奇怪的违和,那盆从天而降的花盆最终砸到了薛以洁头上。
“我知道你。”
她没注意自己眼神带上了一种微妙的复杂,那是一种上帝视角对命运的悉知,她眼里装着一个男人难以挣脱的人生,坎坷贯穿始终。
薛以洁确实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或者说他注意到崔静也不在意。就像崔静十二岁那年在课桌下偷看小说,她对着疼痛青春文学女主从马桶上起身时水里晕开的血色有很多猜测。
受伤 、怀孕,甚至是无法治愈的癌症,因作者文风冷凌晦涩,暗喻极多。
多年后崔静突然想起来,当年那一个她觉得重要的节点,那片水里晕开的血色只是女性正常的生理期,没有任何隐喻。
薛以洁看懂了她眼神的怜悯也不会明白什么,他就是十二岁的她,认知之外的东西不会被知道。
她一开始想过和主角受结盟,可这种想法立刻被她打消了,主角受的处境和某些情境下脑残的决定,像是自欺欺人又像是屈服了,他从头到尾都是难以独立的。
这样一个单薄的人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同盟。
可他的形象如今变得具体了。
老实说,这一刻崔静甚至开始同情他了。
他可是要这样一直被逼迫到结局,被逼迫成一条皮毛光滑讨人喜欢的名贵狗,事业成就皆因他身后的爱人作推手。
自古以来小三比出轨的婚姻者名声更为狼藉,薛以洁在世人眼里是小三,翟阳是背叛婚姻的出轨男、不忠男。谁会更加遭到更多的唾弃显而易见。
崔静看到了他手上提着的鱼,“你这是?”
“和妹妹一起吃饭,她前不久搬来的这个小区。”
“你还有个妹妹?”崔静明知故问,她忽然察觉了自己的厌恶,不是对那个未曾见过妹妹,而是对面前这个少年气很重的男人,就在此刻。
“对,难道很意外?”
“不,只是觉得你看上不像会照顾人的样子。”崔静吐出一口气,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五官,生得一张很好的皮相,很……温柔忧郁,像个小王子。
她客观上承认他的好看,可她却想毁灭他,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令她感到厌恶。
我明明不讨厌这个具体的人。
“妹妹很乖的,也不需要我照顾,就是太独立了,她之前走丢了,最近才找回来。”不等崔静再问,薛以洁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梗概了一遍,他语言组织能力相当有条理,耳根不知不觉悄悄红了。
“那可真是个惊喜呢,世界这么大,能再遇见被你一眼认出来真是太有缘分了。”崔静听见自己说。
可不是有缘份吗?你那妹妹压根就是个假的。翟阳不知道,薛以洁不知道,甚至妹妹本身自己就不知道,大家都是相对不知情人。
“我也这么觉得。”他面上笑容纯情无害。
崔静算得上极其没礼貌的突然打断他,“我有事先走了。”
“我送你。”
“我的车来了。”她看了眼没头脑到处找人的车,司机已经给她打来了电话。直到上车,她都感觉得到薛以洁的目光,一种张牙舞爪地,明晃晃、湿漉漉的失落。
她怕她再待下去会做出些恶毒的事,像原着里面的配角一样。
她本不打算参与这些的,可……
崔静绮丽的眉眼流露出更多的厌恶,情感和理智的相互拉扯骤停。
让他们去狗咬狗吧。
她拨打出一个电话,电话接通时她面上的平静同语气里的颤抖无比割裂,“喂,我们见一面,我有事想要对你说。”
“嗯,就今天。”
“好,我来找你。”崔静哽咽着不顾那边疑惑的语气挂断了电话,前排司机目光好奇。
她吸了吸鼻子,发现车窗的反光里自己的脸,眼里像是蓄满了泪水,现实里她并没有哭。
“真过分啊。”那些人……还有这种失控的感觉。
她偏不要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