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房内摆着一盆冰，散发着淡淡的凉意，在这暑夏中格外清凉。
    孙永福抱着佛尘在门口阖眼歇息。
    耳边的蝉鸣此起彼伏。
    噗一声。
    嗯？
    可是蝉放气了？
    孙永福懒洋洋掀起眼皮，忽然就见到自己跟前跪着个公公，细细一瞧，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
    孙永福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回头瞥了一眼房内批奏折的天子，眼见天子毫无察觉，自己这才踮起脚尖挪着往外。
    让这个公公跟着自己往外一点，别惊到了陛下。
    “钱公公，皇后娘娘、贵嫔娘娘以及二皇子与蒋答应在御花园里闹起来了，几乎没人敢拦，您说这……”
    孙永福：“……不是，杂家耳朵没出毛病吧？？”
    跪在地面上的公公连连磕头：
    “奴才万万不敢哄骗您啊公公！”
    闹哄哄的，不少宫人都悄摸摸溜去看戏了。
    愣是没有人敢拦着。
    孙永福：“……你等等。”
    他面露复杂，好似见到了那个难堪的一幕，两下入了御书房，绕到翠玉屏风后，弯腰行礼。
    “陛下，出事了。”
    尉迟璟头也不抬。
    在孙永福的眼中，天子下颌线流畅锋利，宛若雕刻铸就一般，透着若有似无的散漫。
    “……咳咳，陛下！”
    孙永福加重语气，这下子天子终于掀起漆黑的眼眸，等着他的下句。
    “陛下，御花园那出事了。似乎是皇后娘娘、贵嫔娘娘、二皇子与蒋答应闹作一团，无人敢拦，等着您过去做主呢！”
    孙永福只能说闹作一团，不好意思说是打成一团。
    既是难以启齿，更是给他们保留一分颜面。
    天子眉似山峦，眼如星月，深邃而深刻，一点亮光如乍起的星子，很有惊心动魄之感。
    连个瞪眼都没有，却无端令人脊背生寒。
    孙永福顿发冷汗，微微垂下了眼眸。
    陛下这是怒了。
    也是，这几个娘娘都不是省油的灯，既讨不了陛下欢心，还惹出这种丑事。
    还有二皇子也是，身为陛下长子 不仅没能为陛下分忧，竟然也掺和其中。
    难怪陛下不满。
    “走，去瞧瞧。”
    尉迟璟陡然起身，一瞬间气势凌人。
    梅林外，角落各处站了不少宫女们，她们都铆足了劲踮起脚尖朝着蒋皇后那边望去。
    遍地珠钗，墨发散乱。
    几个女人扭打在一起。
    早就被踢了出去的二皇子在一边地面上嗷嗷哭，无论嬷嬷怎么哄都不肯站起，也不肯停下。
    哭声尖细凄厉，哭得钟贵嫔心疼死了。
    一个失神，又被蒋宝嫣掐了一把手臂。
    钟贵嫔又气又疼，愣是用尽全身力气给了蒋宝嫣一脚，赶紧挣脱出来，去哄二皇子。
    眼见钟贵嫔逃脱，蒋皇后也心神俱疲，瘫倒下来，暧昧红痕浮现裸露的肌肤，惹人浮想联翩。
    发髻上一对赤金凤钗不知掉哪了，墨发凌乱不堪。
    循规蹈矩这么多年，这是蒋皇后第一次不管不顾与钟贵嫔打起来。
    深觉难堪的同时，更有一丝畅快。
    一想起那个懦弱无能的二皇子竟然敢为了生母来推自己，蒋皇后便气得头昏眼花。
    慌了好一会，耳边是二皇子响彻云霄的哭声。
    吵的蒋皇后一阵头疼。
    余眼瞥见蒋宝嫣白着脸双手抱着肚子踉踉跄跄走来。
    钟屏这一脚踢得不轻。
    看到自己的胞妹脸上的三个抓痕，似乎并未刮破皮。
    见到这几人终于偃旗息鼓，围着的各个宫女这才敢上前来。
    “娘、娘娘。”
    宫女们声细如蚊，满是惊恐。
    蒋皇后难得没发火，而是没好气冷哼道：“还不快扶一下本宫与蒋答应，再派人去请个太医来！”
    钟贵嫔脖颈上的抓痕不计其数，看得蒋皇后心里舒畅不已。
    整日里仗着有个皇子，恨不得骑到自己头顶上来。
    哼！
    几名宫女小心搀扶起蒋皇后，顺带不忘扶一下蒋宝嫣。
    等彻底回神后，蒋皇后的脸色终于晕开了朵朵难看的红云。
    也不多说什么，狠狠刮了一眼蒋宝嫣，带着一伙人快步离去。
    丢死人了！！
    所幸这一路完全没遇到其他宫人，这才让面沉如水的蒋皇后脸上好看了些。
    大抵是夏嬷嬷安排的。
    蒋皇后顿感欣慰。
    身后的蒋宝嫣抑郁难平，满脑子都是钟贵嫔嘲讽自己连侍寝都没侍寝过的丑陋模样。
    又气又怒，更是心痛与悲愤。
    陛下怎么就不入后宫呢？
    他还是男人吗？
    回到凤仪宫后，蒋宝嫣眼眶里的眼泪即刻就滚了下来。
    浑身狼狈，宫装沾满灰尘还破了几个洞，头发也乱了，还被打成这样，陛下也不宠幸她……
    满腹委屈，一时间如洪水倾泻而下。
    蒋宝嫣扑进蒋皇后的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呜呜呜呜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我也讨厌她，她说我不得宠，也讨厌陛下……”
    “我好恨……”
    蒋宝嫣好恨。
    恨所有人。
    恨父亲无情，恨孟时莹，恨阿姐护不住她，恨宫里看不起她的人，也恨冷漠无情的天子……
    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蒋皇后心中迸发出一股无言的哀恸。
    她苦涩轻笑，抱着蒋宝嫣。
    “入宫之前，本宫就说了。你偏不听。”
    阿姐已经事先与你说了陛下的无情、陛下几乎不入后宫，问你是否能熬的下去，是你豪情满志定要我送你入宫。
    这才不过两个月，你就熬不下去了吗？
    可是，阿姐熬了八年。
    但是，阿姐也快熬不下去了……
    鬼使神差的，蒋皇后想起了五年前，三公主出生那一日。
    生母血崩而亡，陛下问她可要抚养三公主。
    可惜那时的自己太过心高气傲，不肯抚养这个孩子，就想着自己生一个。
    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定然与自己更亲。
    可是，她后悔了。
    后悔天子难得的仁慈。
    这深宫太冷了，她好想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来解这漫漫长夜。
    *
    孙永福面无表情看着天子坐了下来。
    宫女沏茶。
    尉迟璟就这么端起茶盏，淡淡看着远处打成一团的三个女人。
    吃茶，欣赏。
    好不惬意。
    孙永福：“……”
    打了没多久，钟贵嫔支撑不下去哄二皇子，而皇后娘娘也拎起蒋答应溜了。
    后来禀告的公公讲了前因后果，总而言之便是双方都有过错。
    “那便，各罚两个月的例银。”尉迟璟下命令。
    不多时，钟贵嫔一行人也离开了。
    无人注意到远处的天子。
    难得出了御书房。
    尉迟璟凝望着夕阳西下红霞满天，看得入神。不知过了多久，天子蓦然出声。
    “孙永福。”
    孙永福眨眨眼：“？”
    尉迟璟似是疑惑许久：“你说，怎样才能让她提出和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