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爱吗？
    某一日，陆妧夕笑笑揶揄着孟时莹的丈夫苏钰道：“爱上去不难，爱下去才难。”
    其实尉迟璟心中清楚这才是阿妧的真话。
    这才是她心中藏着的真话。
    不就是爱下去吗？
    有什么难的？
    又到选秀这年，天子却取消选秀，理由是储君已定，无需再让那些女子入宫，将省下来的银子尽数花在奖赏工匠亦或是给兵营里的将士补贴。
    朝中反对的人不在少数。
    奈何天子心意已决，加之储君身子康健活泼，众人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朝中臣子见到储君跟在天子身后有模有样说着“治理天下用王道，攻打天下用霸道”诸如此类的哲理后也随着陛下去了。
    若是储君有才能，自然也不担忧陛下选不选秀。
    也不知为何，太子殿下分明长得与陛下越来越相像，可是陛下似乎越来越不喜太子殿下，时常冷着脸，吓得太子殿下会一路哭着去找自己的母亲。
    许是发现自己一冷脸，这崽子就会找阿妧，尉迟璟发觉自己强颜欢笑的次数多得数不胜数。
    过去他从未如此憋屈过。
    眼见不能冷脸，尉迟璟便多疼爱孟容祯一点。
    然而稍微自己笑着抱起容姐儿，却丝毫不理会这崽子时他竟然还会哭唧唧钻到阿妧怀中说着自己不爱他、只爱容姐儿，尉迟璟只觉得迟早有一天会掐死这个孩子。
    不过偶尔时分，这崽子会好奇地问着阿妧爱不爱他这个父皇，那时候阿妧会亲这个孩子一下，又亲容姐儿一下，最后说一句爱他。
    真话还是假话？
    尉迟璟从未再问过。
    起码她说过爱他就够了。
    尉迟璟心满意足笑了笑，难得没再多说什么。
    春朝时分，尉迟璟会带着陆妧夕与两个孩子一同去踏春放风筝，即便只有两天，但都让她们很满足。
    暑夏期间，尉迟璟会带着陆妧夕去郊外的行宫，那儿阴凉又舒适。
    至于两个孩子就待在宫里吧。
    仲秋之际，瓜果成熟，青蟹肥美，宫里呈上来新鲜香甜的水果，馋得孟容祯喜不胜喜。
    严寒时节，几人缩在烧着银丝炭的宫里懒得不肯动，就是太子殿下每日要起身锻炼，每每都愁苦着脸。
    太子殿下总是跟在天子身后，游走于御书房与勤政殿两处，不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听着夫子讲着四书五经，就是听着陛下说治国之道、平衡之术。
    然而某一日太子无意发现御书房中竟然有密匣，里面有道黄灿灿的圣旨。
    他瞪圆了眼睛，认真着扫了好几眼里面的字眼，不等他多想什么，身后的天子已经伸手抽走这道圣旨。
    天子低头睨着他：“看了多少？”
    小小个一只的太子懵懂着仰起头：“都看完了。”
    尉迟璟：“……”失算了，放在这么矮的地方，忘了这崽子就是这么矮。
    良久，尉迟璟这才不咸不淡放下威胁的话：“当做没看见。若是闲的嘴碎说给你娘听，即刻起你的任务翻倍。”
    太子被吓了一跳，脸都白了，用力点头的速度快到尉迟璟差点怀疑他的脑袋要掉了。
    “不记得！没有看！！孩儿什么都没看到！！”
    如此，尉迟璟满意了。
    “好了，再看会‘春秋’后再回去吧。”
    于是，太子就被天子拎着扔到御书房角落里小小的书桌上，动作粗鲁，这让孙永福的心都颤了颤，唯恐陛下把殿下给扔出个好歹来。
    今夜，太子看不进任何书，一到时辰就恨不得飞到陆妧夕身边。
    前脚才点头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回到宸昭宫后便自顾自爬进陆妧夕的怀中，睁大眼睛地仰起头问道：“娘，孩儿今日在御书房内看到很是厉害的东西。”
    陆妧夕：“什么东西？”
    她声线柔和，颇有哄着孩子的意味，这句话显然没被放在心上。
    “是圣旨。”他稚嫩的童音回荡耳边。
    陆妧夕终于正色起来。
    “圣旨怎么会让你看到？你爹不会做这种事。”
    “孩儿是偷偷看到的，爹爹还说若是讲给你听就要让孩儿的任务翻倍。”
    “……如此，你看到了什么？”
    “嗯……里边写着‘若朕晚年多疑暴虐、任人唯亲、听信谗言做了有违人伦的奸事’”太子说得一顿一顿，说到奸事二字便顿住了。
    陆妧夕低头看他：“然后呢？”
    小太子嘟起小嘴：“孩儿忘了。但是孩儿记得后边的内容大抵是允许娘出宫生活，届时会有东厂的人护着您，不会叫您受了委屈，保您富贵又安康。”
    “娘，东厂是什么？”
    陆妧夕没有回答小太子，只是轻轻得抚摸着他的小脑瓜。
    “好孩子，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等小太子睡熟后，陆妧夕便绕到窗边坐在炕上，难得想放空脑子，于是她侧身趴在茶几上，凝视着窗外。
    夜色如墨，静谧深沉，周遭寂静得只能听得见清风沙沙吹过树叶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夜莺的鸣叫，衬得这夜色更显得幽静。
    几株桂花树在月色下影影绰绰，送来了缕缕清淡的花香。
    秋桑静静为她披上一件暖和的披风。
    自去年起，汀玉便不再服侍陆妧夕，她被安置在宫里，也享受着其他宫女的伺候，过个不错的晚年。
    至于落槿则是出嫁离宫了。
    落槿出嫁那一天，由陆妧夕亲自牵着她一步步走出宸昭宫，把人送到新郎手中，加之每几月陆妧夕都会召见她一次，是以在夫家无人敢欺辱落槿。
    眼神迷离，思绪恍惚。
    迷迷糊糊间，陆妧夕仿佛产生幻觉，见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嘻嘻哈哈咧着嘴自由自在大笑着，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隐约间陆妧夕好似看到她动嘴唇，可惜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随着眼皮逐渐沉重，视线一片模糊，耳边的声音反而清晰起来。
    姑娘。
    姑娘，陛下对你真好。
    姑娘，你是不是也爱上陛下了？
    别害怕姑娘，别害怕，陛下与大爷不一样的，真的，姑娘你别一直关着自己。
    姑娘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滴几不可察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沾湿了脸庞，最终砸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