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人,她每天躲在布帘后面偷看偷听。”
“你们喜欢光宗耀祖的好大儿,她冒着生命危险怀了一个又一个。”
“她为了不被你嫌弃,为了能被接纳接受,终于放弃了自我,变成了你跟你母亲喜欢的模样了,温柔了,低头了,自卑了。”
“可你,没厌弃她吗?”
这一句话!
这最后一句话!
问得武掌柜当场愣住。
问得藏在门帘后面偷听的妇人怔然,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落在凸高的腹部上。
怦怦怦........
也不知是胎儿的心跳声这么震耳欲聋,还是自己那颗死寂的心复燃,开始了猛烈的跳动。
妇人不知道,她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沈帷那带着几分讥讽与反问的话,那么直白,那么直击心灵,简直撞碎了她所有的认知。
是啊。
她付出了这么多,夫君没厌弃她吗?
不,厌弃的!
她不傻,她感觉得到的。
她看得到武掌柜眼中对自己的嫌弃,更清楚武掌柜瞒着她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若是自己这胎还不是男儿,必定要纳入家门了。
“你——”
“你你,你这是胡扯!”
“这,这怎么,怎么能一样呢.......”武掌柜心神惧震,感觉三观在这刻被击碎了。
他想推翻沈帷这些话的事实性。
想再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半点突破口。
沈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着小满走了,走之前,她目光朝侧门的布帘处扫了一眼:“怎么不一样呢?一颗新鲜的青菜。”
“剥开过程来看,内里都是肮脏的粪土。”
“人心,也一样。”
沈帷走了。
妇人生怕被沈帷注视到,吓得身体贴在墙上。
她呼吸急促,平复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悄悄地拉开一点门缝,去看那个已经走远的女子,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滋生而起,她一眨眼睛,发现泪水流了满脸。
这几年的苦难、痛苦、憋屈、压抑、嘲讽........
所有的委屈,在瞬间爆发。
她死死地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呜呜呜呜........”
“我,我不想放弃练武的........可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该放弃,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夫君的疼爱,得到婆婆的接纳与喜欢........”
“我都做到了,我什么都做到了。”
“可我不明白,不明白夫君为什么还要去外面找,就因为我生的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吗........”
“我该怎么办?”
“是我错了吗,是我不够好不争气吗?呜呜.......”
不仅妇人的认知受到了冲击。
就连那些男学徒们,都一时间找不到话去反驳。
他们想反驳沈帷,想说不是这样的。
想说,就是因为女子不够好,不够贤惠,不够体贴才.......可真的不是吗?
扪心自问,真的不是吗?
沈帷面不改色地绕过这群男学徒,带着小满出了武馆。
“姑娘,是侯爷。”小满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立即露出喜色,拉了拉沈帷的袖子:“定然是侯爷心疼您,来接您回府了。”
沈帷抬眼一看。
果然看到了侯府的马车。
谢屿川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满脑子都是沈帷痛到全身发抖、却依旧不肯放弃的倔强模样。
他觉得自己肯定疯了!
怎么就又心软了,又愿意纵容沈帷继续练武了?
“哗。”
旁边有人落座。
谢屿川都不需要睁眼,只需闻着那缕清香便知道来人是谁:“帷帷,你最近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沈帷一看他那深沉的脸色。
就知道谢屿川在想些什么,纠结些什么。
她轻声一笑:“有啊。”
谢屿川睁开眼睛看她。
“我明早想和赵姨娘出去一趟,去庙里拜佛烧香,替那两个未能出生的孩子祈福。”
“你看这侯府,自从你上次害死.......不是,是失手导致第一个孩子落产后,接连第二个也这样,为了侯府的子嗣,我得做些什么。”
又是这样的话。
每次一坐下来跟沈帷聊,张口闭口就是死去的孩子。
谢屿川每每听着,都觉得心慌意乱。
他眉头突突地跳了好几下,然后深吸口气,拧眉道:“帷帷,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个了,我知道你心中过不去,可我听着实在不舒服。”
“你没有发觉,你现在都在避着我吗?”
“我是答应了你学武,答应让你亲自做生意,可你呢?”
“你每日清晨便出府,直到傍晚才回去,我甚至连见你一面,想跟你说上几句话都难,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谢屿川紧紧地盯着沈帷那张绝美灵动的脸。
他看到,
这张脸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而后。
对方收敛了所有的笑,平静又陌生地看着他:“谢屿川,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我不跟你闹了,不跟你吵了,不再哭着要正妻之位,不再逼你休了秦书瑜,不再强迫你为我守身如玉了,你不喜欢吗?”
这一番话把谢屿川问得当场滞然。
眼前沈帷的行为,是他曾经长达一年时间,做梦都想看到的变化。
可如今沈帷真的变成这样了。
她不再逼迫他要位分了。
可他却.......却比之前更加憋屈难受了。
这种难受还没有办法用嘴说出来,谢屿川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怪沈帷,因为现在的沈帷,就是他曾经撕心裂肺吼着喊着要的啊!
“我不是不喜欢这样的你。”
谢屿川耐着性子说:“而是你这样,总让我觉得生分了。”
如今的沈帷,像在边关时明艳耀眼的她,却又感觉,不再是边关时的她了。
因为谢屿川印象中的帷帷,不会用这种陌生又毫无情愫的目光看着他!
沈帷一听。
立马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泪水涌出眼眶。
她哭得恰到好处,看得谢屿川脸色一变:“谢屿川,不是,不是我要跟你生分........是你,是你之前说我变了,变成泼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