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太上皇的寝宫,李素才恍然明白过来,陛下今天的古怪,在何处了。
“舅母。”赵云骁朝朱三娘福了一礼,而后在她耳旁轻声道,“一切已打点好,您随时可出宫。”
朱三娘望着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落在躺在榻上的赵益身上。
自十多年前花灯节那日,她为他挡剑后,他每日一碗汤药,亲自看她服下。
那是补药,也是模糊她记忆的药。
只是他不知道,她早早地记起了一切。
这十四年,她是为了报恩,才以朱皇后的身份,代替赵稚,抚育她的一双儿女长大。
赵稚对她有知遇之恩,这份恩,大于天,她,不得不报。
朱三娘伸手抚上赵益日渐瘦削的脸庞,没人瞧见她眼角的湿润。对于这个男人,她的心底,还是藏着深厚的情意的。
这十四年,他顶着来自朝堂的各方压力,不选秀,不生属于自己的孩子,一心一意抚育赵云骁成为优秀的帝王,功不可没。
虽然只有她一人知道,赵益没有生育能力。但在明面上,他还是要独自一人面对那些让他充实后宫,为大宣开枝散叶,小山似的奏折。
她仰抬起头,看了眼赵云骁。赵云骁立刻会意,遣散了其余众人。
“舅母,有什么话要吩咐骁儿。”没有了闲杂人在旁边候着,赵云骁也卸了帝王的架子,如寻常的孩童一般,搬了把凳子坐在朱三娘身旁。
“这些年,舅母待骁儿和姐姐如亲子亲女,我和姐姐心里都明镜似的。”他紧紧地握住朱三娘的手,哽咽道,“只是一想到舅母不日要离开骁骁,这心里,终究是舍不得的。”
赵云骁叹了口气,又笑道:“不过,舅母该去宫外过些松快的日子了。我听说,母,母亲和父亲他们的商船昨日已经抵达了大宣,不日就会到陵阳城——”说着,说着,他失落下去,渐渐低了声音。
“骁骁,不要怪你的父母。他们,是这世间,难得的一对璧人。而你母亲,不管是作为大宣的长公主赵春华,还是云朝的女帝云禾,她都是世间女子的楷模。你,不要怪他们啊——”
朱三娘反握住赵云骁的手,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舅母,我自然知道。这些,您说得我都快会背了。”赵云骁笑着答,眼角却泛起了眼泪。
“自从当了皇帝,骁骁才晓得,这世上,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比如说,父亲对母亲的爱身不由己,所以,他宁愿改头换面留在母亲身边。
母亲对云朝舅舅和云朝子民的爱身不由己,所以,她不得不离开我和姐姐,挑起云朝女帝的重担。而舅母,舅母对舅舅的爱也是身不由己的吧......\"
他看向朱三娘,又将视线从她身上落在一旁的一株绿植里,慢慢说道:“骁骁记得,舅母寝宫里,就这处的绿植更新的十分勤快。”
朱三娘没有说什么,两人相视而笑。他知道,她这十四年装失忆的事。他理解她的苦衷,也支持她的决定。
“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两个舅舅,舅母你,你们为我们做的太多了。琅嬛妹妹今年接了母亲的班,如今是云朝的女帝。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也不能被妹妹比下去,舅母说对不对?”
“对!对!对!”朱三娘摩挲着赵云骁的头顶,慈爱地说道,“十四年的时光,弹指一瞬间,你们都长大了,舅母如今也老了。该放手了。这大宣的盛世,这天下的盛景,就让我们这些老太太,老头子们,去替你们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