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界竟然真的存在？可那里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
    昆神色震动。
    在古代精灵的《神话编年史》一书中，曾详细记录过暗界这处奇异之所，据说此界黯淡无光，荒芜凋零，万物不存，故以暗界称呼，亦叫做‘暗星’。
    那里曾是众多混沌魔神蛰居的巢穴，后被太古的众神合力封印，入口早已消失在永旭大陆之上。
    此地哪怕在古代精灵的时代都只是一个传说，听这位依米族大长老的意思，当初古代精灵王朝覆灭，生命母树被付之一炬，和暗界竟然有脱不了的关系？
    “现在外面还在过新日节吗？”
    依米族大长老依米伊尔突然问了昆一个与他们之前话题毫不相关的问题。
    “在过，新日界不仅人类的各大王国在过，其他种族也在过，算是少有的大陆文明种族全体性的大节庆日。”
    “不过看起来，外界的生灵已经忘记了这个节日最初的意义啊。”依米伊尔微微叹息。
    “您是说？”
    “每次暗界降临，太阳就会被染成黑色，直到那些魔鬼屠杀了足够的生灵，吃饱了血肉与灵魂，才会离去了，太阳才会恢复原状，为了庆祝自己的种族能在这样的灾难中幸存下来，才有了这个节日，也是让后辈的子孙不要忘记那些每三千年降临一次的魔鬼可怕。”
    “三千年。”
    重复了一句的昆，语气有些沉重。
    熟悉大陆历史的他通过这个明确的时间点，已经联想到许多。
    永旭大陆上的人类文明历史大概两千七百多年左右，古代精灵王朝的覆灭时间大概在三千年前，而古代精灵统治大陆的时间，和人类文明其实相差无几。
    再往前，是各色巨龙统治大陆的远古蛮荒年代，这个时间大概持续一万两千多年，不过在此期间，龙族内部也发生过数次势力变动，龙皇的位置也几次更迭，变动的时间，也多是三千年，或是三千年的倍数。
    依米伊尔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
    “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们，毕竟谁又能想到，永旭大陆的历史其实是一部屈辱的奴隶史，写满了谎言，连各族所信仰崇拜的神明，都不过是那些暗界魔鬼的爪牙，只是为了让羊圈里的绵羊放弃抵抗，好更方便祂们降临之时收割生命与灵魂，才推出来的傀儡。”
    “六神是傀儡，还站在暗界一方？”
    昆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脑子里乱乱的。
    他虽然不信仰神，甚至一度以为六神都只不过是教廷那些神棍搞出来的好向信徒合理地搜刮财富的幌子，但在他的认知中，或者说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六神无疑都是庇护永旭大陆上亿万众生的正神。
    事实上，虽然昆对六神不太感冒，但却无法否认教廷的教义是好的，在导人向善，并以宣扬光伟正，打击黑恶邪为己任。
    连同光明教廷关系不好的丹苏王国，在遭受亡灵肆虐的时候，教廷都会拿出圣物，派出圣骑士前来支援，平定灾厄。
    虽说这种帮助，少不了大肆宣扬一番天空女神的信仰，并将教廷的势力合理地伸入了丹苏王国的境内，但谁也无法否认，教廷对大陆各国之间的稳定与和平，所做出的重大贡献。
    可若是按照依米族大长老的说法，六神是暗界魔神的爪牙与帮凶，那教廷存在的意义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牧羊犬对于羊圈里的绵羊来说，是规范其行为，保护其不受恶狼骚扰的保护神。
    可当农场主对绵羊举起屠刀的时候，这些牧羊犬还会继续保护绵羊吗？
    昆脸色阴沉如水，一脸疑惑地问道：
    “长老召我前来，又同我诉说这些太古辛密，不知究竟有何目的？如果暗界真有您所说的那般恐怖，不仅毁灭了远古巨龙，毁灭了古代精灵王朝，连六神都被其驱使，奴役，您跟我这样一位小小的法师说这些又有何用？”
    “我只是想同你确认一件事而已。”
    “确认一件事？”昆有些不解。
    “你们…，还会继续反抗下去吗？”
    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岁月的依米族大长老依米伊尔目光幽幽，仿佛要穿透昆的身体，直视他的灵魂。
    “暗界与一般的世界不同，并不围绕某一颗太阳旋转，而是按照一个更大的轨迹，在繁星与诸多世界之间不停徘徊，这个时间，大概就永旭大陆的三千年左右。”
    “永旭大陆就是这些世界之一，是暗界的魔神视为可以定期收割的农场，农田，太古的众神不甘成为奴隶的命运，然后进行了反抗，太古的众神就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巨龙们同样不甘成为奴隶的命运，曾经如天空中鸟类一样众多的巨龙种族，凋零到已经快要从大陆上绝迹。”
    “从母树下诞生的我们，同样决定继续反抗，我们缔结了永不背叛的盟约，共同建造了伟大的神迹奇观，以抵御外敌，并缔造出了大陆历史上最璀璨，最先进的魔法文明，可我们的结果，想必你已经知晓。”
    “从太古的诸神，到远古的巨龙，再到近古的母树精灵，一代代反抗，又一代代被无情毁灭，可纵使肉体和灵魂被摧毁殆尽，唯有那不屈服的意志薪火相传，永不凋零。”
    “所以我想问，哪怕看不到希望，哪怕会死掉很多很多的族人，甚至有灭族的风险，你们，还会继续反抗下去吗？”
    “……”
    沉默。
    唯有沉默。
    昆自然也很想挺直脊梁，大吼一声，当然要反抗，奶奶个腿，谁敢挡着老子种地，老子就灭了谁。
    可问题是他个人并不能代表永旭大陆上的所有人类意见，甚至在丹苏王国，肯听他话的也就丰饶领里的那些领民了吧，多说也就一千个人。
    出了丰饶领，他依旧是那个侯爵家最不受待见的小儿子。
    而丹苏王国只是人类的国度之一，而人类也不过是大陆上最繁茂的几个文明种族之一，跟曾经统治过整片大陆的古代精灵和远古巨龙，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哪怕是人类已经统治了整片大陆，以昆对那些贵族统治者的了解程度，如果死掉一些卑贱的奴隶和平民就能满足那些魔神的胃口的话，他们估计会相当乐意接受那些魔神的统治。
    反正那些暗界的魔神要三千年才能出来一次，又何必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打一场胜算无几的仗呢，这也太傻了，不是吗？
    “我知道了。”
    脸上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寂寞，从沉默的昆那里得到答案的伊米伊尔缓缓道：
    “没了母树的生命之源，作为森林守护者诞生的我们早已不再有新生儿诞生，这座伊米族最后的村庄想必很快就会如我们的那些兄弟般，彻底消失在这座大陆之上吧。”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帮助我们驱逐了遗迹里的亡灵，你永远都是我们依米族最尊贵的客人，由衷地希望当暗界降临，日失其光之时，灾厄不要降落到你的身上。”
    昆站起身来，向着伊米伊尔这位可敬的长者施了一个贵族的告别礼。
    “我只是一名区区的四阶法师，地位和权利在人类国度之间也不算高，没有挽救世界的能力，也并不觉得单凭我一人之力便能改变些什么，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创造一片出能让自己安心生活，潜心研究魔法的花圃。”
    “但我会尽我的所能去保护我的领地，我的领民，不受到任何外界的危险与伤害，哪怕祂是六神，哪怕祂是暗界的魔鬼，这是我，亚兰·昆，身为丰饶领领主应尽的义务，亦是我对真理起誓，作出的不变承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以丰饶领领主的身份，与依米一族，互通有无，签订互助防御条约，以期在灾厄降临之时，可以互相扶持，共渡难关。”
    大长老伊米伊尔意外的通情达理，很干脆地答应了昆的要求。
    可能在他看来，既然种族的灭亡已经不可避免，倒不如让族人在最后的时光里，生活得更好一些。
    作为丰饶领与依米族交好的证明，昆将他从遗迹里找到了那块三族盟约石板，作为信物，还给了依米一族。
    而依米族给予的回礼信物，却让一向冷静的昆，失了态。
    “原来精灵遗迹里那枚失踪的生命母树种子，不是被那亡灵给毁掉了，而是被依米族先一步给藏了起来。”
    坐在梦鱼背上，手中把玩着枚淡金色干瘪种子的昆，从离开依米一族的村庄后，嘴角就没有降下来过。
    这就叫有心栽柳柳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
    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东西，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法来到他的手中。
    “三千年的光阴流逝，已经让这枚曾经蕴含海量生机的种子失去了萌发的可能。”
    依米族擅长培育植物，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无法将这枚种子重新培育成新的生命母树，估计大长老伊米伊尔也是彻底死心了，才会把这东西交给了他。
    昆也尝试了下，向手中的这枚种子注入他特有的丰饶魔力。
    像是在往一个无底洞里填石头，杯水车薪。
    不过作为大陆上唯一的丰饶神选，传奇大法师，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是了。
    最简单，成功率也最大的一个，就是借助丰饶印记的力量，找一个具有海量生命力的种子，同他手中的这枚已经完全失去生命力的干枯生命母树种子进行融合。
    如果在入侵灵人世界之前，昆可能还会头疼，上哪里找一个同生命母树种子同等等级的树种进行融合。
    而眼下嘛，就有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