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韬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侧躺在一口棺材里,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
她稍稍抬了下受伤的臂膀,嘶,好疼!
她右手用力扶着棺材板坐了起来,这才看清自己不仅躺在棺材里,周围还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具棺材,那里面躺着的可都是死人。
“呀啊呀啊…”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咿咿呀呀的朝她开口。
贺韬韬昏沉沉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口齿不清,是个哑巴。
哑巴少女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那人进来,贺韬韬认得这人,正是她刚入京都在义庄烧纸钱的时候敲她竹杠的瞎眼老头。
“哟,醒了?”
外面的天色暗沉沉的,义庄里连盏灯都没有,气氛诡异阴森。
贺韬韬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问:“你们二人救了我?”
瞎眼老头笑起来,声音干瘪怪难听的:“是小盒救了你。”
那个说不出来利索话的小姑娘,就是小盒,小盒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咿咿呀呀的叫起来,听不懂,但是看得出来她挺高兴。
瞎眼老头说:“小盒说,她是在旁边破窑里捡的你。”
小盒:“呀呀咿呀啊啊啊...”
瞎眼老头:“她说你伤得很重不能乱动。”
贺韬韬懵了,指着小盒问老头:“说成这样你都听得懂啊?”
小盒:“啊啊哦哦咿咿呀!”
老头:“别当她面这么说,她生气了。”
贺韬韬无奈的很:“好吧…大恩大德,韬韬谢过。”
说着就要挣扎着起来往棺材外面爬,小盒急了过来扶她,又是一阵咿咿呀呀。
老头摇着头:“瞎折腾什么,好好养着吧,差点就伤着肺腑了,再折腾小心人就废了!”
贺韬韬惜命,捂着左肩处,慢慢坐了下来,心生感怀,又捡了一条命回来,不用死了。
老头从怀里摸出个黑金罐儿递给小盒:“该给她上药了。”
小盒虽然话说的不利索,但是并不痴傻,人也很麻利,连说带做,给贺韬韬解释要她把身上的衣服解开。
贺韬韬瞥了一眼老头,是个瞎子没关系,索性当着小盒的面解开衣衫,脱下半条手臂,露出左肩,那里居然用细细的纱绢包裹的很好,贺韬韬指尖揉搓着布料,又看了看小盒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裙,心里生疑。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处,带一点幽幽药香,小盒的动作缓慢而仔细,涂在上面除了刚接触的时候有些刺痛,很快就被清凉舒爽所替代,有微微的麻痹感,痛感都不那么强烈了。
贺韬韬问道:“这是什么药?这么神奇?”
小盒:“啊啊咿咿呀呀哒哒哒...”
贺韬韬无奈叹气转头问向瞎眼老头,瞎眼老头抿了口酒,言辞含糊:“有药给你用你就用呗,管那么多!药不死你!”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贺韬韬难得沉默,上好了药,穿上衣服,她瞧着外面暗沉沉的天色,忍不住问:“我昏睡了多久?”
老头不说话,贺韬韬明白过来,他是个瞎子黑夜白天都一样,没有时间观念,她只好求助小盒,指着外面的天问:“天黑了几次?”
小盒举起两根手指头。
两天了啊,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狸娘怎么样?安全撤出了吗?奢雀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以及下一步她要怎么做?
小盒端着油灯进来,拿了个饼递给贺韬韬,示意她吃,油灯放在案桌上,她顺着光源看到了案桌上供着的灵位,密密麻麻的,她起身走了过去,在角落里看到了贺岩和穆铁的灵位。
她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养伤的间隙,她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和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奢雀街、肇业寺、杨连九、薛元晁...
她找了根破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从蔺止叙给她消息,大理寺换囚,再到制定劫囚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杨连九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他没有必须要出卖自己的原因,一定是有一个契机,才让他本该答应好的事情临时变卦,将自己推出去送死,自己明明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怎么会突然就要舍了自己?
难道是发现自己骗了他?知道自己接近杨连九的目的动机不纯?
贺韬韬在地上漫无头绪的划着,突然有一双黑靴出现在她面前。
她好奇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深沉的眼,那人背光站在她面前,看不清神情。
从他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气,贺韬韬恍然明白过来,那个看着名贵的膏药,以及自己身上包扎伤口的纱绢出自谁手了。
“蔺止叙,你救了我。”贺韬韬站起身,她的左臂因为无力,垂着手动也不动。
蔺止叙一个人来的这里,他点点头,隐藏起眼底的担忧,和平常一样的语气:“能让你欠个恩情可不容易,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贺韬韬心底闪过一丝异样,很快恢复如常:“好说,这份恩情我记着了,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的。”
蔺止叙扫视了一圈义庄周围,这里荒无人烟,阴森幽静,确实不容易被找到,想到当时贺韬韬执意要让成旌带她来这里,估摸是她早就来踩过点的。
“这里你熟,能不能带我到处逛逛?”来之前,蔺止叙想过好几种开口寒暄方式,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句。
逛义庄?
贺韬韬蹙眉,这人脑子没毛病吧,夜黑风高逛义庄?还说贺韬韬对这里熟...
熟个屁!
贺韬韬心里骂娘。
突然计上心头,她朝他招招手:“来,我带你逛逛。”
说着就带他径直往义庄里面走,里面放着十几口黑沉沉的棺材,一踏进来,感觉周遭都冷了几分,夜风将白色的幡帐吹起,更显阴森鬼祟。
贺韬韬举着烛火,弯腰瞟了眼一具棺材脚边立着的木牌,幽幽开口:“这位病死的,常州人,他家里人还没来得及带他走。”
蔺止叙皱眉。
贺韬韬紧接着又去看了下一具,咂咂嘴:“诶哟这位不得了,还这么年轻,投河死的,可惜了...”
蔺止叙眉梢抖了抖。
正要去看第三具,蔺止叙忍不住了,抬手喊停:“可以了,让他们歇着吧。”
贺韬韬憋着笑:“别啊,难得来一趟,我得带你好好逛逛。”
蔺止叙嘴角抽了抽:“咱们能聊点阳间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