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般的偏殿中,烛火骤然暗了下来。
殿外冷风呼啸,犹如无形的绝望深渊,将人拉入恐惧的黑暗中。
林安染只是静静的凝望着晾晒女官,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烛火中变得幽深。
燃灭的烛火让林安染的脸陷入了半边黑暗。
突然,她扬唇而笑,一半懒散,一半邪恶,吓得晾晒女官承受不了心理的恐惧,尖叫出声。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磕头求饶,慌乱解释:
“奴婢是见皇后娘娘的癔症久久无法痊愈,又听闻断魂散能使人意识混乱,故而这才有此猜想。”
“哦?”林安染挑眉,“真是没想到你竟连断魂散这样冷门的毒药都听说过。”
晾晒女官:“奴婢也是偶然听说。”
“那断魂散的用法也是偶然听说吗?”林安染又问,尾音上扬。
晾晒女官惶恐:“是……奴婢也是偶然听说!”
“啪嗒!”林安染猛砸茶盏,茶盏正好摔在晾晒女官脚边,茶盏的碎片裂开,伴随着茶水溅到晾晒女官手上。
茶水已凉,虽不会烫到手,但茶盏的碎片却割破了晾晒女官的手背,渗出丝丝血珠。
她又痛又恐慌,身体紧紧的缩着,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甚至都不敢去捂手背的伤口。
不仅是她,就连另外四个女官也是吓得低下了头,生怕受到迁怒。
皇后发起脾气来好吓人。
“这世间又怎会有如此多的耳闻?”林安染怒斥,“一个连太医院的太医都不了解的毒药,你一个儿时就入宫的罪臣以之女又怎可能耳闻?”
晾晒女官吓得瑟瑟发抖,张口想要继续狡辩,可话到嘴边又无从辩起。
林安染眼瞳一转,随后又声音轻柔起来,带着致命的蛊惑:
“本宫也并非专制之人。”
“既然你说是耳闻,那你倒是告诉本宫,你是从何处耳闻来的?”
晾晒女官再次被问住。
过了好一会儿,林安染才再次问:“不愿意说?”
“奴婢,奴婢是忘记了。”
“忘记?”林安染轻笑出声,听得人心慌,随后带笑的嗓音嘲讽质问:“你觉得本宫会信吗?”
“……”
林安染没再说话,而是再次看向夏末。
夏末会意,上前一步:“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家娘娘早已经将你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清楚,自然也知道你是如何从掖庭出来,又是谁让你成为了尚仪局的女官。”
此话一出,晾晒女官的脸色早已发白。
夏末继续道:“你虽是女官,可你依然是贱籍,想必你身后之人必是许了你事成之后为你脱籍的承诺,你才会犯傻的做下此等谋害皇后的糊涂事来吧?”
在大夏,并非人人都可入籍。
人分三六九等,一旦入了贱籍,那想脱籍便很难。
贱籍不仅没有自由,也没有任何人权可言,可随意践踏,也无任何私钱,即便未来有幸婚配,那也只能婚配贱籍,生下的孩子也只能是贱籍,世世代代皆为贱籍。
甚至,贱籍想给良民为妾都会遭到嫌弃,就更别说是正妻了。
故而对于贱籍之人而言,脱籍是最大的心愿。
晾晒女官是因为父亲犯罪,故而被降了籍,在很小的时候就入了掖庭。
入掖庭者想要翻身,那比登天还难。
像晾晒女官这样从掖庭而出的贱籍不少,可在宫里干的都是最低贱的工作,要么就是沦为官妓,供人享乐。
像晾晒女官这样能在尚服局当差的少之又少。
晾晒女官早已没了家人,唯一能打动她的估计只有脱籍了。
夏末见晾晒女官瑟缩着不说话,话锋急转而下,厉声:“你可知谋害皇后是大罪,届时你别说是脱籍了,甚至连你的小命都不保,难道这样你还不肯说出幕后主使是谁吗?”
晾晒女官怕了。
可她即便是害怕,却依然咬着牙不敢说出实情,就好似还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一般。
夏末并未深想,气得想骂醒晾晒女官。
林安染则是眼眸一转,蛊惑道:“你不用怕,本宫知道你只是被胁迫的,只要你肯说出实情,本宫可保你一命,甚至可以达成你一个心愿,你看如何?”
林安染循循善诱,欲要攻破晾晒女官的心房。
晾晒女官确实是心动了。
但没一会儿,她就凄苦一笑:“皇后娘娘,您虽贵为中宫之主,可又如何呢?在您之上,还有太后,皇上,您能放过奴婢,难道太后和皇上也会放过奴婢吗?”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的心意,但奴婢……”
晾晒女官说到此,突然起身猛得向着不远处的廊柱撞去。
只听“咚”的一声,血光四溅。
“啊!”
惊恐的叫声在偏殿响起,四名女官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画面,惨白着脸,吓得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不仅是她们四人,春华和夏末也是吓得不轻。
唯独林安染依然端坐着,深深皱起了眉,似嫌弃晾晒女官脏了她的偏殿一般,吓得四名女官更是瑟缩了。
实际上,林安染也被吓得不轻。
生在和平年代的好好公民,林安染别说是逼死人了,就连架都没有打过。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的审讯下,一头撞死在了自己面前,那滚烫的血浆就仿佛无尽的血海将她包围。
可她不能露怯。
一旦她露了怯,这吃人的后宫就会认为她好欺负,会更加肆无忌惮的陷害她。
林安染强撑着,沉声:“夏末,让人进来将她的尸体抬走,再让人将偏殿打扫干净。”
说着,林安染起身。
春华赶忙扶住脚软的林安染。
“走,随本宫去紫宸殿。”
林安染即便极力隐忍了,可还是难掩颤抖的声音。
这声音听在四名女官耳中,却是皇后愤怒到极致的表现,不由得一个个在心里给皇后贴上了残忍狠毒的标签。
如今的皇后可比之前恐怖多了。
……
紫宸殿。
林安染一进来,就跟郭翊辰坦白了晾晒女官在自己宫里撞死自缢的事情。
林安染本以为郭翊辰会生气。
可郭翊辰却只是微微挑眉,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朕知道了。”
林安染:“……”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