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岁生日,赵妨玉开始梳头。
她头发多,洗头时一头乌发乌黑似锦,细软光滑,梳出来的发髻总比旁人更饱满三分。日头一照,头顶的两个发包便黑的发亮。
一身雪肤白皙滑嫩,指尖都透着粉意,最好看的一双桃花眼,眼周带着一圈自然的桃花粉,水盈盈一片,看谁都带着三分情意,朱唇一启,不必娇声便哄的人找不着北。
“母亲可快管管四丫头,天天哄着我吃这个吃那个,我都胖了!”
十四岁的赵妨锦已经初具身段,一身银红色百迭裙束出纤细腰肢,唇红齿白,面如覆粉,鲜嫩到枝头花苞也要羞愧三射之地。
闻言,赵妨玉乖巧抬头,一副不知道赵妨锦在说什么的样式。
她今日梳了一个小圆髻,上面簪着从宝庆银楼买的白玉茉莉。
一身天水碧茉莉直袖外衫,内里月白抹胸,身上熏得茉莉香,肤白如脂,活像茉莉花精从花里跑出来了。
面带三分献丑,苦恼的看向怀中赵妨墨:
“说起来,大嫂要生了,咱们给没出世的小侄儿做些什么好?我还不会做虎头鞋。”
赵妨玉的刺绣比不上赵妨薇,赵妨锦的手艺也比她好,为了家中和睦,送东西最好跟两个姐姐避开。
“那我来做虎头鞋,你做个肚兜儿?”赵妨锦话音一顿,忽然想起赵妨薇,她是家里最擅长刺绣的姑娘。
肚兜这样显眼又卖人情的好东西,按照赵妨薇八面玲珑的性格来看,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但赵妨玉的长处不在这里,她女红不好,和赵妨薇送一样的肚兜就有些不合适。
“要不你绣一个包被,我记得我那儿有上好的花溪绸,你绣好了让房里人添上棉花,大嫂肯定喜欢。”
怕赵妨玉担心,赵妨锦还扭过头来安慰:“咱们送东西不过是个心意,小孩子长得快,总能用上的。难道我们这边送了,大嫂就不准备了?”
赵妨玉点点头,道理她都明白,但她只是不敢赌罢了。
她一点点和赵妨兰别苗头,赵妨兰被关起来,现在二姐姐又暗中和她较劲,她无意起争端,只是中间夹着一个时时刻刻想打翻她这条伶仃小船的赵妨云……
她和二姐姐,恐怕最后也难善了。
心中惆怅片刻,转过头赵妨玉又和赵妨锦商量端午哪日去玩什么。
一提端午,赵妨锦的兴致立刻被调起来,眼眸发亮:“端午的龙舟会言真姐姐也去,娘和姨妈商量好了,咱们家,姨母家,还有大嫂家,三家的彩棚搭在一处。”
“到时候咱们出去,家里的丫鬟婆子,侍卫小厮都有赏钱拿。”
上首的大夫人接话:“你们大嫂就不去了,天气热,她月份大也不容易,龙舟会年年都有,等明年带着你们小侄儿一起去,那才是团圆。”
“如今你们都大了,黄先生那边的课不必再上,我给你们新找了一位女夫子,往后你们就去蕉庐边上的无尽夏上课。”
赵妨玉闻言嘴角登时绽开,无尽夏离她住的蕉庐最近,上下学方便,还能多睡一会儿懒觉。
天气热,屋外蝉鸣阵阵,叫的人头疼,大夫人看着赵妨玉清瘦的身板,嘱咐赵妨玉多吃一些。
“叫你身边的丫头来拿些燕窝回去炖,怎么脸色这样白?瞧着你总比锦儿瘦些。”
“是不是蕉庐那边树多蝉多,吵得你睡不好?”
赵妨锦闻言也将赵妨玉上上下下一番打量,认同点头:“四妹妹确实清瘦,冬日牵着你,小手跟冰坨子似的。”
“但也未必是蝉,她整日研究这个诗文那个香,还去爹爹书房整理文书,一日里没个休息的时辰。”
大夫人凝眉一想,也是,赵妨玉平日里太过懂事,懂事到她都忘了,赵妨玉其实小小年纪也忙的厉害。
上午下午都有课,每日下课后还要去书房整理文书,吃过饭后还琢磨香道课业,习字练琴……
从不抱怨,以至于她都忘了,赵妨玉居然这样忙。
大夫人越看越觉得赵妨玉的脸色白的不大对,立刻喊来府医给赵妨玉诊脉。
新来的府医一进来就诊脉,边诊边问赵妨玉今日饮食作息,
“今日天热,不爱吃饭,但也都是吃了的,只比春日少一分。”
“我从小身子弱,屋子里不好多摆冰盆,所以有些苦夏。”
府医摸摸胡子,话未出口眉头先皱:“四姑娘从前落水,身亏体弱,虽养回来不少,但终日不得闲,思虑过多,肝火旺盛,肾府有亏。”
大夫人不觉有异,连忙追问府医该如何调理,坐在一边的赵妨玉眉眼低垂,看着自己雪白的手腕震惊到瞳孔失焦!
她才十岁就肾亏了?!啊?!啊?!!!
府医从自己的小药箱中取出笔墨道:“仔细调养即可,四姑娘切忌不可晚睡,想来从前应是有夜半就寝的习惯,这才有了后面的不足。”
府医的话赵妨玉没有听清,满脑子都沉浸在自己年纪轻轻就肾亏的消息里,连大夫人说要给她补药的消息都没听见。
送走府医,大夫人敛起神色,迟疑斟酌道:“若是课业繁多,也不必做完,女儿家又不是男子要考科举谋出路,怎还将自己糟成这副样子?”
想起府医说赵妨玉思虑过多,又怕她多想,补充道:“不是我责备,我虽是你嫡母,却也希望你能过得松快些。”
“女子最松快的日子就是闺中光景,等你往后嫁人生子就会知晓,再不会有比待字闺中更舒坦的时候。这几日先好好休息,不许晚睡,否则我让崔妈妈去盯着你。”
“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又不要你上前线打仗,那么拼命做什么?赵家的家业,总不会养不好一个小娘子。”
赵妨锦捏捏赵妨玉冰凉的指尖,好看的柳眉蹙起,眼底担心多的要冒出来。
许多话在舌尖打个转,又生生别回去,换成宽慰:“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怎不想想?为了争一口气多学一些,我竟不知你日日点灯熬油,费了命似的偷学。”
说到底,赵妨玉这样努力,也是为了正院。她当时初来乍到,摸不清娘和她的脾气,只能拼了命的学,给正院挣脸,好能在正院住的心安一些。
若她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此时的赵妨玉又该是什么模样?
赵妨锦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来。
记忆里的赵妨玉,永远是温和的像水一样,懂分寸,识眼色,天资过人。
两姐妹兴致都不高,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夫人轻叹一声,喊了春芍过来,重新吩咐许多,但大多还是要春芍提醒赵妨玉早些休息,每日喝多少补药一类。
傍晚,连赵悯山都知道了赵妨玉年纪轻轻就身体有亏的事,说是要免赵妨玉去书房整理文书。
赵妨玉:“……”
倒也不必,她只是熬夜熬多了肾虚,不是肾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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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日,整座京城都热闹起来,赵家的马车出发的早,即便如此,路上还是遇到了许多赵悯山的同僚。
彩棚已经搭好,赵家来的最早,片刻礼国公府和梅家的人也到了。
其中有一位穿竹青长袍的男子过来跟赵知怀说话。
赵妨锦戳戳赵妨玉往赵知怀那边瞄:“那个就是大嫂嫂的堂弟,梅占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