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嬷嬷将海兰珠揽在怀里,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的丹吉说:“你的额吉日夜思念你,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眼下,她历尽辛酸努力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就是能见到你、陪伴你。她把你的画和话视为命根子,每天要看千遍,每晚还要搂在怀里入梦。你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你的眼神就是丢进她心里的刀子呀,你怎么会这样?”
丹吉的眼里闪动着泪光,她挪动步子慢慢走来。
丹吉的婶娘一把拉住丹吉对长随说:“天下哪个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可丹吉若断不了与她的母女情分,这辈子就永远做不了上等人。这次册封的王室后代中唯独没有她的名字,这不是受她的牵连吗?如果不早做了断,丹吉将来只能做服侍王宫贵族的下人。命好一点,或得个和亲远嫁的结果,不然就嫁给牧民劳苦一辈子了。”
“这个主应该有丹吉的父亲来做,海兰珠见了丹吉的父亲签字才对,你怎可包揽一切。你口口声声她、她、她的,难道她没有名字吗?难道妯娌情分竟凉薄如此?”
“丹吉的父亲也被她害惨了,终日郁郁不得志,他不愿再见她,全家没有一个人想蹚这个浑水,我是因为心疼丹吉才会前来。你说我不称她的名字,那是因为海兰珠过去把自己看得太高,彼此来往少,互称少,不习惯。”
“她从不会自视高贵,也不会有分别心,她看重的是人品。”
“什么意思?难道是含沙射影说我人品有问题?你把自己掂量一下吧,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在福晋身旁春风得意的长随嬷嬷吗?真不识相。”
丹吉的婶娘正在尽情发泄自己不满的时候,副管事忽然走进来说:“若识相,怎可沦落到与海兰珠朝夕相处。”
“这里没有你的事,回去干你该干的。”管事望着副管事冷冷地说。
“海兰珠的事大家都喜欢管,我也是红火处爱卖卤猪肉的人。”副管事傲慢地回敬。
“看热闹也要分场合。”管事低沉的声音里有一种无奈。
“这里还有一张要签字的契约,你先签哪个呢?”丹吉的婶娘走到海兰珠身旁问。
海兰珠望着丹吉,心中一片空白。不言不语,心如刀剜。
“我要给阴玥福晋写封信,等她回信后我再决定签字之事!”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黄河心不甘呀!你写吧,只怕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副管事说话时一脸的得意……。
海兰珠当场写信给阴玥,恳请她照顾丹吉。副管事拿起信怪笑着说:“心存幻想的愚人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信被副官事带走后,海兰珠的心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她在等待一个美好的结果,一个可以让她拥有希望的结果。
过了半月,丹吉在婶娘的带领下再度来到了悔帘洞。
“你不知天高地厚的逞能把丹吉害苦了。你凭什么要写信给阴玥福晋?这下好了,阴玥福晋为了你们母女团聚,要将丹吉送到这里,要你们母女在这里扎根。”
“事情怎会这样?福晋难道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心存幻想呢?她没有理解错,是她早就想这样做。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是你的心存幻想正好成全了她。”长随嬷嬷实在不忍心看到海兰珠一次次受伤害,便直视着海兰珠说。
海兰珠扑通一声跪下说:“嬷嬷,求求您给汗王说一下,让丹吉有一个好的未来!”
嬷嬷忙拉起海兰珠说:“福晋快起来,折煞老身。”
“别装模作样了,你是要丹吉看到你有多疼她吗?好在阴玥福晋慈悲为怀,丹吉的父亲求情后便将丹吉安排在宫中学堂学习,与王室所有的孩子们平起平坐。”
“丹吉,我的女儿,娘空有一颗疼你的心,竟不能为你做任何事。”
“今后少管点我的事,自己多保重,这样对彼此都好。”丹吉说话时的淡定超越了年龄。
海兰珠看着丹吉冷漠的眼神,心如同掉入了冰窖。
“真心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就不要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为了丹吉,快签了这两份契约吧!”婶娘将丹吉拉在怀里说。
“等等,还有一份要签。”副管事此时皮笑肉不笑地从门外闪进来说。
“海兰珠此刻的状态如何签字?过两日不行吗?”长随嬷嬷拉着海兰珠冰冷的手说。
“癞蛤蟆避端午,避过了初五,避不了十五。别抱什么侥幸心理,迟早是要签的,不如痛痛快快早签了,免得节外生枝影响丹吉。”丹吉婶娘俨然一副识大体的样子说。
“将契约内容说来听听,我可替她思量一番。”管事严肃地说。
“第一个契约是远隐王爷亲笔所写,言说与海兰珠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形同陌路。以后海兰珠这边发生什么,都与他们父女无关。”
“不想被连累!”海兰珠脱口而出。
“第二个契约主要是家产分割。当初隐远和海兰珠是大汗赐婚,王府的财产对半分。眼下在盖新王府,从国库中预支的银两需旧宅抵押,就用海兰珠的一半做抵押,每月所扣银两也从海兰珠月例中扣除,王爷时时要用钱,海兰珠在此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化销。”
“要抵押到何时?这等于把她后半生的保障撤了。”长随嬷嬷语气低沉道。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何必计较。老天让我活到啥时,必然会让我拥有活到啥时的衣食。”
管事和长随嬷嬷从海兰珠的话语里听出了一种万念俱灰,她们知道,与丹吉疏远的失落正在吞噬着海兰珠的心。
“这第三个契约是要管住你的嘴,不要再乱讲什么佛呀道呀儒的,也不要再提皇太极的仁义礼智信了。祸从口出,病从囗入。别再妄想从这里出去,安分守己地干活,保全生命就等于上辈子烧高香了。”副管事仿佛握着海兰珠的生杀大权般高扬着头说。
“夙世业力障圣道,众生苦无边。纵用尽心血,终换来邪魔谤正道!”海兰珠心里念叨着,轻轻摇了摇头。
“摇头是想拖延吗?”副管事的言语咄咄逼人。
“我全部签!”
海兰珠将三张契约上的字快速签完,然后走过去欲将丹吉拉在怀里。丹吉往后退了两步淡淡说:“望您多为我和我们家想想,我再也经不起莫名的折腾了。”
海兰珠的在流血。
丹吉走了,海兰珠倒在床上浑身无力,加之偶感风寒,竟连续三日下不了床。
“海兰珠的事您想办法找找老福晋,毕竟您和宫里有来往。”
“我因孩子到中原一事,有证据握在阴玥手中,所以不好再与王室中人有来往。一旦阴玥发现,定会将此事抖出来,那时恐怕老身连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海兰珠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嬷嬷与管事的交谈,十分感念,泪如雨下。
“不好了,海兰珠与长随嬷嬷另住别院的事传到阴玥福晋耳中了,她大为生气,说要追究管事、副管事的责任。”
“能与阴玥福晋说上话的人有谁呢?这不明摆着吗?”嬷嬷低头说。
“福晋说了,要将此院复封了,嬷嬷和海兰珠应立刻搬过去,免得福晋发火大家都不舒心。”
“海兰珠病得这么厉害,催这么急干嘛?我给福晋说。”管事正色说道。
“那就等着吧!我熬得起!”副管事说完,冷笑一声扭头走了。
第二天晌午,阴玥派来的人将竹院翻了个底朝天,将海兰珠的铺盖全扔在院子里,海兰珠在瑟瑟发抖中披起被子,风也似地向外跑去。
说来也怪,海兰珠一路往前奔时毫无阻挡。她跑出了悔帘洞,跑到了一个山峦起伏的地方,跑到半山忽感困乏,便披着被子靠在大石头上喘息,口渴的感觉使海兰珠开始四处找水。
正在此时,海兰珠看见一个胖胖的老翁领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走了过来,老翁从背上取下木水壶说:“快喝点水!”
海兰珠接过水壶一饮而尽。
“哈哈,我终于逮着你了。我历尽千辛找你,总被你默念的佛号和佛咒挡道。你也有提不起佛号和佛咒的时候呀!”
海兰珠猛一抬头,看见胖老翁变成了食铁兽,胖小孩不见了。
“我与你素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出此言?”
“你杀了我的主人蚩尤,此仇不报恨难消。报了此仇才会安心。”
“上古时期的蚩尤怎会与我有关系?”
“你杀了我的主人后,已两次下凡投胎做人。你或许忘了前尘往事,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海兰珠忙默念起观音圣号,但总觉得比往日吃力很多。
“你喝了我的碍圣水,便会渐渐失忆,尤其是你背会的经咒,都会从记忆中清除,否则观音闻声救你时,我这几千年的功夫白下了。”
海兰珠深感自己已无退路,想想丹吉的话,再想想自己失忆后的可怜样子,便披着被子纵身向悬崖下跳去。
食铁兽正要紧追不舍,忽一柳枝从天而降挡了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