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说道,建康四年,八月科考,翰林学子,金榜题名,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林尽染三进揽月楼,质问元瑶科考舞弊一事,元瑶姑娘直言相告,贵人欲用此事立威,林尽染得知真相却有诸多顾忌,无奈只能火烧试卷。
裴乾拽着向成林跑了一趟光德坊,去了林府,却被管家告知林尽染此刻应是在揽月楼,于是二人又折返来了这通义坊的聆音阁,进了这揽月楼,前来询问林尽染审卷一事。
林尽染闻讯有两位学子来了揽月楼寻他,便匆匆下了楼,眼前有个学子倒是有些眼熟,便拱手问道,“二位寻林某有何事?”
二人回敬一礼后,倒是向成林有些扭捏,双手捏着衣裳,许是用力过猛,指节都有些突出泛白,唇瓣动了两下,终究是没开得了口。
看向成林如此紧张的模样,裴乾便上前一小步,拱手说道,“学生河东裴乾,这位是弘农向成林。今日金榜已出,但向兄却未在其中,学生与向兄是好友,深知向兄才学,故而斗胆求林郎中能否告知向兄因何落榜。恳请郎中不吝赐教。”
林尽染微微蹙眉,对于向成林的名字,他还是记得的,是放在榜末,于是便回道,“二位没有看榜吗?”
“学生二人只听了大人读榜,却还未曾看。”裴乾闻言有些疑惑,这与看不看榜有什么关系,读榜的还能将金榜上的名字读岔了?
“你二人还是先去看了金榜吧。殿试不过还有几日,此刻应回去好好准备才是。”
礼部贴发的金榜,林尽染是瞧过的,写着应是‘八月廿五翰林学子在文英殿觐见陛下,参加殿试。’后面紧跟着也写了其余六名丢卷子学子的姓名,于此日一同参与。通过殿试者会在殿上当场给予嘉奖。
“真的?”
向成林原本有些自卑地低着头,闻言却是豁然抬头,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自然。”林尽染微微颔首,肯定的说道,“你们且先回去准备吧。”
又向着四周高声呼道,“若是在场的有科考学子,对自己落榜有疑议,皆可去寻礼部的俞大人,让他调阅卷子给诸位一览,这是诸位考生的权利。但也请诸位学子有些耐心,等上几日,考官皆会对落卷再次审阅,若是复审上佳,便会补录金榜。”
“你二人还有其他事吗?”林尽染轻轻笑道。
“无,无事。”向成林赶忙回道,听到林尽染的这番回答,自然是满意的,心中暗自思忖,原是自己丢了卷,好在还有殿试的机会。
林尽染微微颔首,便继续上了楼。
“学生受教。”裴乾与向成林见林尽染准备上楼,便慌忙的拱手恭送。
“向兄,恭喜啊!这样一来,你便还有一次可以在文英殿上一展才华的机会。”裴乾拍了拍向成林的臂膀,惊喜的说道。
向成林重重点了点头,眼神也愈发坚定。
林尽染才刚到七层,便见元瑶靠在栏杆上,只听她轻声说道,“原来这就是染之想要的公平。”
说罢元瑶便上去挽着林尽染,将其领进闺阁。
“看来,染之还有话要与妾身说。”元瑶轻轻笑道,又给林尽染沏了一盏茶。
林尽染轻声笑了一声,“也总有些话不能跟其他人说的,不是吗?”
元瑶闻言身子顿了顿,嫣然一笑道,“看来染之是将妾身当做自己人了,你且说,妾身听着。”
林尽染突然端起茶盏,把玩着,出神的说道,“昨日染之与陛下请愿,下江南。”
“下江南?!”元瑶闻言有些错愕,“你下江南作甚?”
此话便要说回至昨日,文英殿内
“科考之事已毕,染之向陛下请愿,去一趟江南。”林尽染正襟危坐,拱手拜道。
“下江南?你去江南作甚?”
楚帝依旧是靠着凭几,不过神色已有些倦怠,蹙着浓眉,暗暗思忖着林尽染的意图。
“染之的祖籍便是在江南,只阴差阳错地去了北境。此次去江南,一来是反思己过,科考丢卷之事虽说有补救之法,但终究还是在染之手中出了差错,若无责罚,世人皆会道陛下偏袒染之,故而求陛下赐臣去江宁兴建江南贡院。二来也是染之想求陛下赐我荣归故里,放染之回祖地看看,权当是游山玩水。”
林尽染很是真诚的回道,但其实心中还有一丝顾忌,眼下许是二皇子,又或是其他的贵人,针对之意过甚,且长安城里目前树敌也颇多。此意虽有逃避之嫌,但也不失为是以退为进之良机。
楚帝闻言,手指不禁有节奏的轻叩着凭几,此刻陷入了沉思,科考丢几张试卷也不算是什么大过,何况有所补偿,但若是有心之人再以此攻讦林尽染,也只怕暗箭难防。
科考本就是难为世族所接受,此刻若将林尽染抽身出来,也不算坏,只是这小子葫芦里究竟是卖什么药,楚帝心中暗暗想到。
“你可想好,兴建贡院是个苦差事,而你又刚刚成婚,时安你可想好怎么安顿?”
楚帝此言其实也得反着听,你去江南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李时安怎么办?楚帝话中的意思当然不是让你林尽染将李时安也一起带去江南。
林尽染算是荣蒙圣宠吧,但眼下却被这么一件小事遣去江南办这种苦差事,远在北境的李代远会怎么想?
将李时安留在长安,一来便是暗示林尽染去江南时间不长,毕竟是新婚夫妇,哪能真让他们分别两地,二来也是为了稳住北境李老将军的心,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人质。
可眼下林尽染的任职便是一个难题,此次科考虽说是出了疏漏,但也还算是顺利,同时科考也要并入吏部的考功司。那林尽染先前便是五品郎中,如今任免就得多加思忖。
林尽染自然是知道楚帝的忧虑,便拱手回道,“染之想将时安留在长安。望陛下对时安多些照顾,染之拜谢!”
说着便往边上挪了两下,恭敬地行了一大礼。
“起来吧。”楚帝淡淡说道,“你提的这个事,朕还得再考虑一番,殿试之后再议。”
林尽染心中明白,楚帝应是已答应此事,只是还需再筹划地更周密一些。
林尽染深知眼前局势,毕竟孤掌难鸣,虽说从地位上来讲,是为上柱国的女婿,但李代远毕竟是武将,仕途上确实助力不多。倘若是要靠陛下扶持,眼前的状况便是最好的回答。
眼下长安城里情势错综复杂,倒不如先抽身出来,养精蓄锐。掌控局势不仅仅需要敏锐的感知力,果断的判断力,还需要的就是财力与人力,而后两者若是想要在长安城中获取及壮大,实在困难,眼下江南便成了一个不错的去向。
话又说回揽月楼元瑶的闺阁之内。
“染之?染之!”
元瑶姑娘伸出素手在林尽染的眼前晃了晃,见林尽染一直出神的模样,“染之还未说下江南去作甚。”
“啊,哦!”林尽染又被元瑶轻轻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回道,“长安的居德坊既然设了贡院,其他地方当然也会兴建,染之下江南便是为了此事。”
“兴建贡院?”元瑶姑娘轻咬着朱唇,心中闪过几缕思绪,疑惑道,“这不是工部该做的?你去作甚?莫不是因为此次科考的原因?”
元瑶姑娘自知林尽染不会回答这些问题,毕竟在他的眼里,自己本身就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又怎会告知他的目的呢,不过却还是抱着一丝期待的问了。
“毕竟是犯错了,陛下惩处也理所当然。不过这道旨却还没下来。”林尽染平静的说道,貌似真与自己无关一般。
“未下的旨意?”元瑶有些吃惊道,又转而轻笑道,“染之倒是真敢把什么都与妾身说,真不怕妾身将这些说予贵人听吗?”
“你不也将卷子拿出来给染之看了,也不怕刚刚染之夺了去?毕竟恻隐之心这个东西可不是人人敢赌的。”林尽染端着茶盏,看着盏中的倒影,似是要再去重新认识自己一番。
林尽染顿了顿,平静地说道,“染之希望元瑶答应我一件事。”
但见元瑶捂着嘴轻笑,妩媚地说道,“染之若是信妾身,只管说便是。”
“若染之真下了江南,希望元瑶替染之多多照看时安。”林尽染一脸真诚的看着元瑶。
元瑶闻言,笑意更甚,“染之这话倒是有趣,元瑶为何帮你照看李时安?莫不是染之认为去了姑娘二字,称妾身为元瑶,妾身便真成染之的小妾了?”
只见林尽染缓缓站起身,有些感慨地说道,“你的命本不该如此,定是有什么委屈,才不得不委身在这夹缝里生存。”
说罢便要离去,可临近闺门时又忍不住多添了一句,“你若信我,我也随时听着。”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元瑶的眼角划过一丝泪水,有些没好气地呢喃着,“刚还想掐死元瑶,这会儿又想来骗我的眼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