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自是知晓这孙莲英为何是这般模样,这会儿功夫,饶是一国之君,心中也不禁为林尽染捏把冷汗。只瞧着书信最后添了一笔,‘任来风至今未醒’。
当然这是多日前的书信,任来风现下是否清醒犹未可知,但林尽染当下的境遇恐是有些不好过。
李时安这些时日与太子妃和其他几位皇子妃走的近了些,好在只是在谈论近日盛行长安的香水,似也是那小子做的,李时安如此卖力地宣传这香水,想来是要将此推为官营之物,欲以将林尽染从江南召回。
楚帝一直关注着江宁与长安之间往来的书信,包括那揽月楼的元瑶与李时安的书信都未曾落下,细细想来,便揣测李时安是这番打算。现下莫说是长安城,即便是后宫,香水这等新奇物也甚是风靡。
“孙莲英,林尽染去长安已有多少时日?”楚帝似是无意间问到,缓缓踱步至殿外。
孙莲英见状小步跟上,垂着脑袋,嘴唇翕动,暗暗数着,“哟,许是有四个月了,陛下。”
“四个月了~”
楚帝望着白雪皑皑的宫殿,不由的轻声叹息,思虑良久,方才问道,“你说,朕是否该将林尽染召回长安。”
可却等了半晌,都未听见孙莲英有所回应,便转身去踹了他一脚,厉声道,“朕赦你无罪。”
孙莲英赶忙跪下,结结巴巴道,“奴···奴才不知。不过既是连林御史的夫人都这般慌张,许是林御史当下的境遇的确危险···”
“故而朕要顾及大局,将他召回,是也不是?”
楚帝的语气微微沉了些,却是听不出个喜怒,仅凭是得罪了任来风这一条,林尽染在江南日后恐也是举步维艰,可他现在还未有低头的意思,当下李时安是得了那青楼女子的书信才会如此作为,此番举动可并非是林尽染的授意。
“既如此,朕便在这儿瞧着,你该如何落子。”
闻言,饶是孙莲英都不禁悚然一惊,瞧着陛下的意思,是要放任林尽染自生自灭?
这次元正是林尽染在此世界过的第二个元正,上回还是在大将军府其乐融融,阖家团圆的景象,这回却是在驿馆内孤零零的。有元瑶?那个狐狸精都还未过门,不算不算。
不过却也好过没有伴儿!
转眼,已过了近半旬。
依林尽染先前的意思,明日上元佳节,便会在江宁城中与这些毗邻丹阳郡县的富商们,商议共事香水。
香水生意自然是人人眼红,尤其是在这些权贵富商眼中,丹阳郡早几日前,驿馆附近的客舍皆已满客。而林尽染所说的那几个郡县,皆是可凭水路至江宁,行程最慢也不过是几日,若是仅按附近客舍可接待的客房算,也已有百家大大小小的商户。
初五起,至十四止,林尽染谢绝访客,说是要在院内制配香水,饶是宋慈、郑金昭等人拜访,皆是吃了闭门羹,所有人只知晓一件事,便是林尽染还在江宁驿馆,未曾出门一步。可想来也有理,毕竟只有他会制配香水,既是相商共事香水一事,自然是要备足了货才是。
四更的秦淮河还有零星的几条画舫,周围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寻常只在此时能少歇上片刻的鱼儿,此刻却被这一湖清梦惊醒。
“黄老弟。外边风寒,为何不进来?”画舫内传出一声呼喊,只是听着还有些喘息声。
许是听着里头彻底没了动静,这画舫的帘子才稍稍掀起,一个身影倏地钻了进来,笑说道,“黄某自然是不能扰了段兄的雅兴。”
刚进画舫,便瞧见地上坐着一名女童,许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煞是惊恐地望着刚进来的黄之屹,身无寸缕,泪眼婆娑,用破碎的衣裳捂着身子连连后退。
那被称作段兄的老汉似是有些累了,便是将身子向后一仰,汗衫都还未来得及系上,便是袒胸露乳地喘着粗气,面上仍有些潮红,手还不停地摆动着,指着那女童,口中啧啧道,“还是黄老弟最是了解为兄,就是这般极品的雏儿才更惹人怜爱!”
楚国可禁止官员狎妓,当然进青楼听曲赏舞自然是允可的,不过也仅是在长安。地方官员若是进出当地的青楼,免不得要被说些闲话,故而像揽月楼的诗会,黄之屹为不落人话柄,便是在千金阁外的空地办的,官员若是真想狎妓,多也是在这画舫、或是云水谣这等场所约见。
饶是黄之屹对这段郡尉颇为不屑,可顾及其手中掌管着丹阳的兵马,而丹阳郡的兵马相较毗邻几个郡县的总数还要多上一些。
其实丹阳郡的五千兵马说来也真不算多,毕竟此地不似南北境混乱,无须大量屯兵。
“郡尉,如何处置这船娘?”
“毕竟是正月,见不得血,便按老规矩罢。”段郡尉满不在意的摆摆手。
这段郡尉有三喜,财自不必说,其二便是女童,其三便是在其二的基础上,得再添上众人围观。起初黄之屹要在当场,也是围观人之一,甚至还要被段郡尉拽着一起享用,可再后来便是将这些女童送进他的府上,就少了这些‘难得’的机会。
今日便是借口心烦,就未曾在场观摩,瞧着桌案上凌乱的样子,看来这段郡尉还是宝刀未老。
这数杯温酒入腹,段郡尉的身子又暖了一些,系上汗衫后,直了直身子,便笑问道,“黄老弟,怎的了?瞧你这眉头皱的可是紧。”
黄之屹自斟一杯,痛饮而尽,有些惆怅道,“段兄不知···哎,也罢,实不能扰了段兄的雅兴。”
段郡尉将酒杯猛地一放,酒花四溅,甚是不悦道,“黄老弟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情同手足!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说。”
黄之屹煞是为难的模样,又是一饮而尽,苦涩道,“想来段兄也听闻千金阁的薛掌柜已销声匿迹了罢?”
“为兄听到些风声。”段郡尉稍稍点头,遂又问道,“这千金阁可是出了什么差池?”
段郡尉平日里花的银钱,几是黄之屹从千金阁中分成得来的,若是千金阁有什么意外,往后便是钱袋子瘪了,不过好在这些年还留着不少金银,还有外头的收息,下半辈子过活是足够的,故而这段郡尉对此倒并无担忧。
黄之屹稍稍面色有些发僵,勉强接了一句,“若是千金阁有什么差池,倒也不至于让黄某如此忧心。”
“那是为何?”
黄之屹俯身过去,尽可能平静地低声说道,“那本账簿丢了。”
段郡尉闻言,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倏然站起身来,“账簿?丢了?”
他自是明白黄之屹口中那本账簿是什么,上头记载了买卖女童的明细,及与揽月楼的交易往来。可粗粗一查便知晓,每年还有十余名甚至二十余名女童是未有买卖记录的,若是有心之人要查,便会查到他二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