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章说道,黄之屹偷偷遣人将段郡尉请来,这场盛会的气氛倒真有些剑拔弩张,寻常时候这些兵士哪能真手握刀刃进入江宁城中。可这些富商和百姓此刻也不敢妄议,只能瞧着眼前的事态究竟如何发展。
众人皆以为如此这般阵仗,今夜必是要见血的,可这段郡尉却反常地高喝一句,“收起兵刃。”
段鹏才将将把横刀收鞘,便朝着林尽染与宋慈拱手说道,“听闻黄郡守说这有人在寻衅滋事,段某担心场面混乱,这才带兵赶至。既是已审完黄郡守的案子,段某可要将其带回府衙看押,待陛下处置?”
“段鹏!你!”黄之屹闻言,倏然大惊失色,这段郡尉竟不是来给撑场面的。
可黄之屹想指着段鹏的鼻子,再要言语时,便瞧见段鹏的刀鞘上的玉佩,支支吾吾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缄默片刻后,才摇头低声道,“黄某认罪,尔等将我拿了罢。”
林尽染见状,揶揄道,“黄郡守此刻不再多说几句?”
“不必了,该如何判罚,皆遂了尔等的意思。”黄之屹仰面叹息,心中苦涩,哪有什么两条路,便只有这死路一条,罢了罢了,就拿着这把老骨头当作他赵佑承的踏脚石罢。
“毕竟是丹阳郡守,此案还得交由陛下圣裁,哪能遂了我们的意?那就劳烦段郡尉将黄郡守押回府衙看守。”
林尽染自知监察御史只有纠察弹劾的权利,一郡之首的审判还得是在陛下手中,又向宋慈行了一礼,“宋伯伯,染之不日便要前往钱塘,这奏本就得劳烦您动笔,染之毕竟对此案没您了解的全面···”
“明日申时前,小老儿写好奏本来寻林御史。”宋慈一脸没好气地说道,早前便听闻这林尽染的字写的跟狗爬似的,一个字都得改个数遍,这奏本若是交给他写,恐还不如一堆墨泼上去显的雅致。
“多谢宋伯伯。”
今日竟是在谈论香水生意的时候,顺道就将黄郡守的案子给办了,稍有些资历的富商自是知晓这二十年前的黄之屹是何人物,因何发家的。
可毕竟是做了丹阳郡守,又怎敢私下妄议,且也有不少家境稍稍殷实些的,家底都被这黄之屹巧夺了去。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若是想将买卖好好做下去,便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一轮飞镜谁磨?照彻乾坤,印透山河。
林尽染一行人才将将离开,身后便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黄之屹算好官吗?许是从这呼喊声中听不出江宁百姓对其有些许惋惜,至少林尽染到江宁之后未曾见到百姓有夸赞这黄之屹有何突出的政绩。倒是靠着揽月楼敛了不少财,为的也不过是将郡守这个位置坐稳。
“夫君,可瞒了妾身不少事?”
此时林尽染已回到房中,才稍稍坐下片刻,元瑶便跟着进了屋,噘着嘴有些埋怨地说道,“你与那宋郡丞是何时相识的?亏妾身还为你如此担心。”
“宋郡丞,染之倒真未曾见过。”
林尽染倒了两杯茶,淡然一笑道,“不过,元瑶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与宋郡丞见面的场景?”
“记得。”元瑶回忆起年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似是想到什么,“你是说他认识崔大家?”
林尽染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笑说道,“崔伯伯虽脾性古怪,但是老匹夫一词也并非是寻常好友,便会对其说出口的。从长安出发前,崔伯伯便与染之说过江宁一事,宋郡丞隐忍多年,暗中也搜集了不少证据,只待时机。”
这番话倒也实在,崔秉志似是称李代远是老匹夫,口中能带些玩笑话,倒也未曾与其他人这番说笑,皆是一副正经姿态。
“故而这江南一行,你便是先往江宁而来?”元瑶闻言有些恍然。
江南一行,若是按行程算,首站最为合适的应当是江都才对,毕竟前往江宁还得在江都辗转一番,可为何那日非要连夜赶往江宁的千金阁,这是元瑶始终没明白的,莫非是来千金阁寻些什么物什?
“这自然是一方面的理由。崔伯伯入了长安,宋郡丞便以为其要入仕,故而写信予他,说明案件原委,希望得他助力。本是如曹意清一般,即便是胸怀善意,可若要我性命的贼人,染之是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可那日确也动了恻隐之心,这才设法保下他送去长安。想来作为曹父故交的宋郡丞应已知晓我来此的目的,故而便将崔伯伯这挂在嘴边的‘老匹夫’一词暗示予我,染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元瑶闻言,不禁莞尔,遂接着说道,“所以那日你将账簿交予宋郡丞之手时,里面其实已夹了书信,将郑金昭身边侍卫交予他调遣,又顺着账簿上的信息去探寻是否还有活口?”
可沉思了片刻后,元瑶再问道,“那夫君怎的今日不一并处置郑县令?便是因为他迷途知返,就放过了他?”
“丹阳郡守都已认罪,郑县令便不用染之来亲自审理。何况他也算是个不得志的,不过是要借鉴这二十年前黄之屹走过且成功的路罢了。至于往后该当如何,还是交由宋郡丞处置更为妥当。”
可回想起这几个月的历程,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夫君这心可真大~今日这段郡尉可是真打算将我等性命留下!”
“此言差矣,即便是最后未曾质问黄之屹那些钱财和女童的去向,段郡尉都不会动手。”林尽染此刻嘴角不禁弯起一抹弧度,甚是自信。
“为何?”
“今日这场共事香水的盛会,来的都是江宁周遭郡县有头有脸的富商,你和黄悦姑娘的贵人不敢让这些富商与我一同赴死。莫说是今夜,正月十八那日我离开江宁,也不会让我等葬身江河。”
林尽染眼神中有些戏谑,但此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想做这笔香水买卖的皆是些平日里接触权贵的富商,不说富可敌国,却是这几个郡县的交税大户。倘若这些富商与林尽染这个监察御史在这场盛会上死了,最起码,江宁及附近的郡县皆承担不起如此后果。林尽染便是利用香水一事与这些富商捆绑,加重了筹码,让赵佑承有所忌惮,若是如此想来,元瑶不得不感叹林尽染的这番谋划。
“现下黄之屹伏罪,染之与那黄悦姑娘身后的贵人,交易便已算是完成。”
“交易?”元瑶甚是不解,这林尽染何时与赵佑承做了交易?
林尽染似是看出了元瑶心中所想,坦言道,“染之若是死在江宁,对他的好处寥寥,但倘若是送他丹阳五千兵士···”
元瑶闻言恍然明白,不禁瞪大了杏眼,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妩媚之色,厉声道,“你可知这五千兵士意味着什么?”
“意味什么?”林尽染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五千兵士便能谋反?无论能否定段鹏之罪,黄悦姑娘身后的贵人便能将这五千兵士收服吗?这也不过是他的一个机会罢了,这笔买卖做的~划得来!”
林尽染也是事后才看清此人的目的,恐就是意在这丹阳郡的五千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