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晏平帝处理完今日的政事,便准备退朝。很少在朝会上说话的宗正李崫忽然出言道:“启奏圣上,昨日臣听太医令说道,晋王身体越发沉重,恐怕等不到改岁之日了。且晋王今年已二十有五,至今没有正妃,臣以为当为其娶妻以冲喜。”
一时之间,朝野寂寂,众人皆闭口不敢接话,端坐龙椅之上的晏平帝同样看不出喜怒。良久后,唯有御史大夫曾良佐出言道:“禀圣上,臣以为宗正之言甚为合理,也当如此。晋王多年为国守边,又数次立下大功,今遭宵小暗算而致时日无多,冲喜之举是无可奈何也是应有之事,还请圣上允许。”
驸马杨烛明也站出来说道:“请圣上下旨为晋王选妃。”
“准奏。”
十日后,晏平帝在朝堂上接见了远道而来的魏光度父子和镇东将军何泽。大太监高士和手捧圣旨宣读道:“圣上诏令: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晋封定云太守魏光度为兵部侍郎。其子魏崇信忠孝勇武,可堪大任,擢为禁军中郎将。镇东将军何泽驰援有功,晋封为征东大将军,统领虎贲军。钦此。”
三人领旨谢恩,自是不提。
忽而晏平帝开口说道:“朕听说魏爱卿有两个女儿,不知可有许配人家?”
魏光度不知道晏平帝为什么忽然提起了这一茬,但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因此他诚实地回道:“还不曾许配人家。臣早已答应小女将来的夫婿由她自己挑选。”
魏光禄此时出言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挑选,这成何体统?”
魏光度刚想反驳,晏平帝便插口说道:“朕有一子至今还未婚配,想与魏卿做个儿女亲家,不知魏卿意下如何?”
天子的亲家,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喜事,但魏光度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毕竟皇族中勾心斗角,失败者的下场通常都不会太美妙。
不等魏光度想好如何回绝,晏平帝已经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初一便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就在那一日完婚吧。”
“这……”
“退朝吧。”
晏平帝离开后,众人依次退出大殿,只剩下没来得及回绝的魏光度父子。
“爹,先回去再想想办法吧。”
魏光度颇感郁闷,这要嫁给谁都没说呢,就退朝了?
魏家在京都也有不少产业,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就是魏家在京都的大宅。回府之后,魏光度有些郁闷地将魏皛皛和魏柳招来。
这柳氏倒是聪明,在得知也落部退兵、魏光度父子回京受赏一事之后,就一直在官道上等着,这才等到了他们。魏光度没有办法,总不能将她们抛弃在荒郊野外,所以只能带着她们一起来京师。
魏光度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跟她们说了,然后询问两人的意见。
魏皛皛抗拒道:“爹,您之前答应女儿,自己挑选夫君的。”
魏光度点点头,说道:“爹没忘。魏柳,你怎么说?”
魏柳问道:“爹,是哪位皇子?是太子吗?”
“应当不是太子,按年龄来看,可能是十一皇子陈王殿下。”
“当王妃啊?那也不错,女儿愿意。”魏柳高高兴兴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翌日,魏光度便将此事上奏,晏平帝不置可否的同意了这门婚事,并压下了御史大夫等人对人选的异议。随即,宫里便派教养宫人前去教导魏柳婚仪礼仪。
如此折腾了数日之后,魏柳便有些受不了地抱怨道:“宫里的事儿真多。”
负责教养她的老宫人姓张,闻言严肃道:“魏家小姐慎言,你现在还不是晋王妃,只是兵部侍郎家的庶女,按规矩是没有资格成为王妃的,是圣上恩宠才有你今日的地位,更该好好学习这些礼仪,不辜负圣恩才是。”
魏柳从小被柳氏娇生惯养,连魏光度也插手不得,而魏夫人为了避嫌,轻易不说教,以免柳氏借题发挥,搅得家无宁日。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仍旧有些怏怏道:“我当然知道,若不是为了成为晋王妃,我何必受这些苦?”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意识到哪里不对,反问道:“你说什么晋王?不是陈王吗?”
“什么陈王?”
“我嫁的到底是谁?”
“自然是晋王。”虽然这张姓宫人不知道魏柳为什么突然间变得如此激动,但仍诚实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出来。
魏柳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会是晋王?他都快死了,还取什么亲?我要去找父亲,我要问他为什么要欺骗我!”
魏柳走的太快,这张姓宫人一时不知道是该先驳斥她诅咒皇室子弟的罪名,还是先阻拦她继续学习规矩礼仪。
刚刚接手兵部事宜没多久,又要忙着与皇家结亲之事,魏光度这几日着实是忙得脚不沾地。正在书房查看宫里送来的礼单目录时,魏柳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魏光度有些不悦道:“就快要为人妇了,还如此莽莽撞撞地成何体统?”
“爹,你不是跟我说是陈王吗?怎么一下又变成了那快死的晋王了?”
魏光度把手中的礼单往桌上一拍,气道:“怎么说话的?你知道诅咒皇室子弟是什么罪名吗?”
“我不管,我要嫁的是陈王,我可不要嫁给那个快要死的废人。你当我不知道,这京都早就传遍了,晋王不受宠……”
话还没说完便被魏光度打断,道:“放肆!这是你能说的事吗?现在,给我回去好好学你的规矩礼仪去,再多说一句,在出嫁前你都不用出来了。”
魏光度严肃的样子便没有唬到她,她委屈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让你那宝贝女儿去?魏皛皛是你女儿,我就不是了吗?你偏心!好东西都留给她,却让我嫁给那个快死的晋王,你是诚心不想让我好过。呜呜呜呜……”
魏柳涕泗交颐的样子并没有让魏光度心软,反而让他深悔昔日就不该任由她们母女住在一起,若是早早地将她们分开,也许这魏柳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不懂事。
“我也是看到圣旨才知道你要嫁的是晋王,可圣旨已下,哪容得你想悔婚便悔婚的?来人。”
听到魏光度的呼唤,管家魏悠然立刻带人进屋,弯腰道:“老爷,有何吩咐?”
“将二小姐请回自己的院落,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院落半步!”
“是。二小姐,请。”
魏柳即便再不甘心,也只得乖乖地被关在自己的院落里。
柳氏听说女儿被罚之后,便去看望她,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与魏柳一样,她第一时间也去找魏光度闹了一通。但是这次与以往不一样,以往为了家宅安宁,魏光度就忍了,但这次可是圣旨,违抗圣旨是要掉脑袋的!他们全家都要受到牵连,因此魏光度态度无比坚决。
转眼,就快到了大婚之日。这一日,太子亲临晋王府。
没有让人通传,太子李皞径自去了记忆中的晋王卧室。这卧室有些地方经常被打扫倒是显得干净,但有些地方可能是用不到的缘故,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算起来,这距晋王遇刺已经过去整整一年的时间了,即便是再怎么苟延残喘,也无法支撑他再坚持下去了。
回想起来之前晏平帝跟他说的那番话,“去见见他吧,是时候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有李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晏平帝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一丝波动,没有一丝哀伤,仿佛李晙的死,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这番态度让李皞很是心凉。
晋王李晙仍处于昏睡之中,没有清醒的迹象,面色与一年前他看到的样子也大相径庭。
油尽灯枯,李皞知道这个皇家弃子终于走到了他们所希望的那一步了。
缠绵病榻日久,便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味道,混杂着经久不散的药味,这味道着实不是很好闻。
“开窗。”
陆通接到命令之后,便将屋内的窗户都打开了。
此时已是初冬之时,干枯的老树掉光了枝叶,嫩绿的小草枯黄萎靡。偶尔一阵寒风扫来,悉悉索索后便戛然而止,好一副衰败之象。配上今日灰蒙蒙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染上了一丝绝望。
李皞的手轻拂过李晙的脸庞,瘦骨嶙峋地似乎没有多少肉的样子。
“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李皞还记得五岁时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弟的情景。因为这个小东西的出现,他的母亲变得更加癫狂,经常责打他,却又在每一次责打完后抱着他痛哭流涕,诉说着她对丈夫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