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屋子收拾好后,凤飘雨扣上门,狐狸仙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凑到她身边说:“你要出远门?”
凤飘雨答道:“恩,你帮我看家。”
“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就帮你看家。”狐狸仙说。
“我去的地方,说与你听,你也不知道。”凤飘雨往外走,狐狸仙就跟着。
“这天下就没有我狐狸仙不知道的地方。”狐狸仙得意洋洋地说。
“好了,我走了。”凤飘雨轻声道。
她去的地方,是个禁地,那里有她的朋友怀桑,此去,她是想请怀桑帮个忙,怀桑是木灵,能将世间木华做成各种各样的东西,哪怕做一个人,对她来说,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如果能给苏韵做一条腿,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有了法术,再不必像以前那般,辛苦地走路。凤飘雨花了四天的时间,就到了诸木林。然而,眼前所见,却让她痛心疾首。木华泽的清水渊早已变成为黑色的干土,旭光照耀的光景已然一片萧条,黑雾笼罩,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怀桑——”
“怀桑——”
“怀桑,你在哪里——”
半空中,一叠影像像萤火虫一样慢慢地聚起来。
“怀桑。”凤飘雨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像,痛苦地叫道。
“凤飘雨,你怎么来这么快?”怀桑笑道。她的笑,就像烟雾一样,仿佛一吹,就会消散。
“这里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你——”凤飘雨哽咽地说不出来,站在她面前的只是虚影,这说明,怀桑她,已经死了。木灵有情有性,身虽死,但灵魂会永远地留在一个地方。
“这是天命,生该如此,你不必太伤心。”怀桑道。
“什么天命,这天上在其位者,行道不仁,却掌管世间生死,这天命,何其不公。怀桑,是我对不起你。”凤飘雨悄然地落泪,怀桑缘何死,她比谁都清楚。能够踏足此片禁地,还害的怀桑这般的人,除了华宸,还会有谁?
“好了好了,我最担心的就是看到你为我难过,我早就活够了,留在这里,也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而已。凤飘雨,看在我救过你一次的份上,帮我一个忙吧。将我的底根带出去,种在夙平的院子里,让我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般有意思?”
凤飘雨挂着泪忍不住一笑,想不到怀桑临死前,惦记的却是这个。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带过去的。”凤飘雨道。
“要是我还活着的话,就没法子离开这里。现在死了,还能见一见我想见的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凤飘雨,你说是不是啊?”
木灵之根,根深蒂固,木灵养着一方泉泽,活着的每一天,就是守在这里,是使命,也是禁锢。
“是啊,你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的。”
可终究,还是我对不起你。凤飘雨心道。
“凤飘雨,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呀。”怀桑的样子随着声音消失在这片黑暗之中。凤飘雨来到怀桑原来生长的位置,将根取出来,小心地包好,这是她唯一能为怀桑做的事了。至于怀桑的仇,她一定会报。
回到离尘仙时,已是一个月后。这一个月间,凤飘雨见了最不想叨扰的人——乾坤。
时隔多年过去了,乾坤以为凤飘雨早就已经故去了,或者,已经是废人一个。从洗尘池跳下去,相当于凡人抽骨剥皮,最后都是一个死,只不过死的更痛苦一点而已。
很多年前。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不在前面会客,却一个人呆在这里做什么?”乾坤看着坐在悬崖边上的凤飘雨说。
“吹风啊!”凤飘雨道。
乾坤坐在她旁边道:“那我陪你一起吹风。”
“我好不容易找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可以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却又来烦我?”凤飘雨略带不满地看着他。
“别生气嘛,我今日可是带了礼物给你。”乾坤绕开话题说。
“这次又是什么养容驻颜的奇株异草?”凤飘雨道。
“这次不一样。”乾坤变出一道白符,贴于凤飘雨掌心。过了一会儿,白符像水一样融进凤飘雨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凤飘雨问。
“睡眠符。”乾坤说。
“有何用?”
“平常无用,只要你心里强烈地召唤我,我就会出现。”
这张符,凤飘雨从来没用过,到如今,却是千年已过。农家小院的爬墙花痴痴地缠住墙头,墙头到底是石头做的,从来没有为花开花谢伤神动心过。这是一家打仗时被丢弃的院子,倒在地上的玉米棒经久变黑发霉,井里的水干了,尘土积满,生锈的虎口永远以一个姿势立在那里,不摧不倒。乾坤以为凤飘雨会选择一个山水宜人之地,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破烂地方。换作以前,他见到凤飘雨第一句定要嫌弃一番,但彼时见到她,心中已是过分欢喜,何来其他。
“这里没有茶,可习惯?”凤飘雨不喜欢虚假的寒暄,简短的一句话,将之前的所有过往全部揭过。她是一个手拿纸扇的人,吹一吹,过往即成空。
“不太习惯。”乾坤笑说,他拂手一下,将这里变换了一副光景,桌上立刻出现一壶滚茶,两只茶杯。
“这些年,过的还好吗?”乾坤走到桌前坐下,为二人各自倒上一杯茶。
“不好,但也不坏。”凤飘雨道。
“不坏就好,我还以为……”乾坤哽塞住。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当年她从洗尘池跳下去,估计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吧。
乾坤苦笑:“你还知道,我会担心你啊。”乾坤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凤飘雨微微地垂下头,两人的心里都藏着事,面上还要表现的云淡风轻。凤飘雨看向他,轻言说:“乾坤,今日找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你知道的,你拜托我的事,我从来不会推辞。”乾坤说。
“这件事,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可以拒绝我。”凤飘雨道。如果怀桑不死,清婉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她,她绝不想让乾坤涉险,可是在这世上,能帮到她的人只有乾坤了。
“如果是件容易的事,你还会拜托我吗?如果不是有这件事的契机,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想起来见我?”乾坤似乎什么都明白,连凤飘雨的心意都清楚,即使知道凤飘雨对她,并无男女感情,但他仍然放不下她,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不会皱眉喊痛,不会撒娇要糖,总是独自承下所有,每每想到凤飘雨独自坐在悬崖上的背影,乾坤心里生出的感觉,有爱情,更多的是亲情。
乾坤每次都将她点透,凤飘雨一时接不住话,乾坤见她带着一丝发窘的模样,笑道:“脸皮还是这么薄,罢了,先说正事吧,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当年,华宸逼我抽出秦风的魔骨,我只取了半根,剩下的,用我自己的修为骨接上了。”
乾坤心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当年他知道凤飘雨为了秦风,做了一些牺牲,只是不知道,她竟然生生取了自己的半根修为骨。“不过,华宸得到我给他的魔骨之后,并没立即毁掉,而是让北霖仙翁炼化成丹,他本来是打算在此丹炼成之后,送给我作为新婚之礼,只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魔骨炼成的丹药,乃是至阴之物,男子不可服用,我从云华殿离去,华宸必是怀恨在心,那颗丹药估计也被他遗忘在北霖仙翁那里,我想让你帮我将那颗丹药取来。北霖仙翁有个习惯,会将特殊的药物存于雪柜之中,如果华宸没有想起来那颗药的话,应该还在原处。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也许华宸早已将丹药销毁了也说不定。”
乾坤听完凤飘雨的话,面露难色,凤飘雨对他说:“我说了,如果你不想,可以拒绝我,我亦不会怪你。北霖仙翁一辈子最看重的事,就是他那些丹药,要拿到那颗丹药,会很困难。而且,如果被华宸知道了,你……”这也是凤飘雨最担心的地方。
乾坤截断她的话道:“我忧心的不是这个。”华宸天君,他尊重他,不代表他怕他。乾坤继续道:“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天君可能很快就要找上你了。”
凤飘雨没有太过意外,她心里清楚,华宸不会放过她的,以他的能力,找到她是迟早的事。听乾坤的意思,华宸似乎是最近才有了新动向,难道是清婉告诉华宸她在离尘仙陆?但深想,又觉得应该不是,清婉是个自私的人,没有得到秦风之前,她肯定会将她利用地干干净净后,再过河拆桥,把她交给华宸。
“当年,你从云华殿离去,潇宁为你挡住了天兵的追击,后来,也因为这件事,被天君责罚,贬至凡界,好在有九千仙尊为她求情,天君才改了主意。我真的没想到啊,你因为凤秦的事,与她一向不和,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竟然不惜得罪天君选择帮你,也当真是让我对她刮目相看了。所以,看在她不是那么无情的份上,这次的事,你也不要太怪她,她也只是被天君利用了而已。天君让她去魔族盗取太苍境,没想到,她真的带了回来。这太苍境,除了三十三天的真灵境和地下的冥界,就没有寻不到的地方,我听到宫内传来消息说,天君好像已经发现你现在的藏身之处了,只是在等候时机去抓你。”
潇宁会在云华殿帮她,多半是为了秦风吧。至于太苍境,她是真不知道它的作用才会被天君利用,还是有意要让天君知道她的下落?她的心思,无从可知。因为秦风,似乎她成了最碍眼的那颗钉子。
“我一直找不到你,也没有办法告诉你,趁现在天君还没动手,凤飘雨,我带你走吧。”乾坤道。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他得到了太苍境,不管我去了什么地方,他都能找到我。凭我二人的修为,真灵境去不了,难道要一辈子藏身冥界吗?”
“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日。天君是天界之主,你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当众悔婚,对他来说,恐怕是毕生的奇耻大辱。若他抓到你,你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的。”从洗尘池捡回一条命的人,哪里经得住天罚,乾坤根本不能想象,凤飘雨被天君找到,会怎么样,只怕是生不如死。
“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不过就只有面对了,你毋需担心,我会想办法应对的。”
“那好,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多问了,你要的那颗丹药,我会给你弄来的,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乾坤道。
“乾坤,谢谢你。”凤飘雨道。
“凤飘雨。”乾坤突然郑重其事地叫道。
“恩?”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死。”想起那一日,听到凤飘雨从洗尘池跳下去的消息,乾坤到现在都记得那种心里很苦很苦的感觉。他这个人有心理洁癖,不随便交朋友,能被他视作朋友的人,都是可以让他掏心窝的。
“乾坤,如果……”
“没有如果。”乾坤知道凤飘雨要说什么,他不想听。
“你向来知道,我喜欢安静的,没有人找的到的地方。有些事,交给你,我放心。”凤飘雨突然说。她想,如果她死了,就找这样一个地方,埋了就好。不惊扰旁人,不打扰这个世界。
“凤飘雨,这种事情,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乾坤生气地说。
“我来这里的时候,路过一个小镇子,好像还挺热闹的,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凤飘雨不想见面增添不愉快,转了话题说。乾坤多久未见凤飘雨,难得她主动邀约,自然想和她多呆一会儿。两人逛至天黑,凤飘雨将乾坤送走,孤身一人来到海玉花,这里有一棵古神木,它的虬枝也可以变幻出一条腿。接在人身上,看不出太大差别,只是这古神木刁钻的很,活太久了没见个活人,第一次看到有漂亮的小姑娘来找他,提了许多要求,今天想喝酒,明天想下棋,后天想吃鱼,一天一个花样,像是憋坏了心思,就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