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真的很为难。
    他不想让琼芳失了颜面，可他也不想让阿嵘失望。
    “太子妃殿下，老奴知道您心善，很是怜惜那些无辜受害的宫女，可……可八公主也是女子啊！
    您也分上几分怜悯给她吧！”孙公公适时地开口劝道。
    “八公主尚未出降，眼下没了母亲，外祖父一家也即将彻底倒台。
    若是再没了陛下的重视，她出降后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他腆着脸又劝了一句。
    沈嵘冷笑，面无表情道：“八皇妹再如何也是父皇亲生的女儿！她便是再如何艰难，也不会如那些宫女一般悲惨。”
    “这……”孙公公被怼了个没脸。
    庆帝轻咳一声，语气极为艰涩道：“阿嵘，朕再怎么也是男人，不可能管到公主府和其他官宦人家的后宅去。
    若是旁人因为金氏的事而给琼芳暗中使袢子，阴阳怪气什么的，朕也不能直接下旨给其定罪。”
    他是手握大权的帝王，可他怎么也无法掌控天下人的想法啊。
    沈嵘也软了语气，温声道：“儿臣知道您心疼八皇妹，只是儿臣不认可您以这种方式来照顾八皇妹。”
    “哦？”庆帝挑眉。
    他倒要看看阿嵘有什么两全的好法子。
    “您是乾国的君主，您若想抬举一个人可太简单了！您只需要在金庶人暴尸荒野后再下旨为八皇妹赐下封号，就能堵住所有对八皇妹有所看法的人的嘴！”
    庆帝那古井无波的龙眸中荡起一圈涟漪。
    这倒是个法子。
    见他动心，沈嵘便继续道：“哪怕您只是十天半月的命人往八皇妹的公主府送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也足够令众人不敢对八皇妹起半分不敬之心。”
    庆帝紧绷的脸顿时松动了一些。
    “朕知道了。”他道。
    沈嵘很是恭敬地行礼退下。
    等沈嵘离开，孙公公这才道：“陛下，太子妃说的不无道理！若是真就这么将金庶人葬入皇陵，只怕是会让东宫乃至整个皇宫内的宫女们心寒。”
    金氏千不该万不该在害金贵的主子时无差别害了所有的宫女。
    他们这些内侍和宫女们的命贱，可命再贱也不该被人如此随意地、顺手就害了吧？
    虽然他是太监而非宫女，可同样在这深宫中为奴的他瞧着那些宫女总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悲凉感。
    他乐得在陛下被太子妃说动的时候再推陛下一把。
    庆帝深深地瞧了孙公公一眼。
    “你近来是越发活泛了。”
    孙公公脊背微寒，立即跪下请罪。
    庆帝却摆了摆手，缓声道：“罢了，你起来吧！”
    倒也不怪孙福泉为宫女们说话。
    身为太监的他，约莫更能理解那些宫女们的痛苦吧？
    翌日，庆帝便下旨将金庶人扔到京郊的乱葬岗。
    闻讯，还在御书房外跪着的三皇子和九皇子便双双晕厥。
    庆帝得了内侍的禀报后便让小太监去为他们请了太医。
    八公主也是大吃一惊。
    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
    她垂眸望着自己腕上那道猩红狰狞的伤口，苦笑道：“到底是我棋差一招！”
    她没想到她用血来抄血经都没能为她母妃求来最后的体面。
    她正伤心着，门外的宫女便禀道：“八公主，东宫的桃染姑娘求见。”
    她抬手擦了眼泪，瞬间恢复了平静。
    “请！”
    很快，桃染便在小宫女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她欠身行礼后便恭敬道：“太子妃让奴婢为您带几句话。”
    八公主柔柔一笑，“说吧。”
    “太子妃说陛下再过几日便会下旨给您赐封号。”
    “等您出降后，陛下也是时常给您送些赏赐。”
    “甚至于，您未来的夫婿都会因为您而得了陛下的青睐。”
    桃染将沈嵘交代给她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八公主彻底愣住，过了许久才红着眼圈道：“多谢二皇嫂！”
    这个恩，她记下了。
    她日后一定会给她二皇嫂还一份大礼！
    桃染笑了笑，便行礼退下。
    金庶人的后事有了着落后，庆帝才开始处置那些关押在天牢中的金家人。
    念及金氏一族的人同蒲立国来往并不密切，且那金初曼在成为蒲立国王妃和王后后也从未唆使蒲立国骚扰大乾的边境。
    庆帝并未将金氏一族定性为通敌叛国。
    但他们偷摸将族中女子嫁到异国为真，且那女子还为金庶人提供了谋害当朝太子妃的奇毒。
    所以，庆帝便以谋害太子妃的罪名对金氏一族的人做出了处置。
    金庶人的兄长一家和金初曼那一房全部处死，金家其他几房则被判处以流刑。
    曾经辉煌了百年的金氏一族就此破灭。
    被送回府的三皇子在听到处决结果后便吐出一口黑血晕厥了过去。
    九皇子也很难过，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让府中的客卿出去帮他打听金氏一族要被流放到何处。
    他无法救下被判处了死刑的舅父一家，却能为其余的金家人打点疏通一番。
    以免养尊处优的他们会直接死在流放的路上。
    八公主坐在小轩窗外，盯着空旷的天穹发怔。
    许久，她才苦笑道：“都是报应！”
    但凡她母妃的心思不要那么毒，身为名门的金家又怎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金氏一族的倒台为许多铆足了劲要往上爬的中小世家子弟和通过科举入朝的寒门士子们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仅仅两个月，朝局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随着许多苦读圣贤书、推崇嫡长继承的寒门士子在朝中大放异彩，一直被六皇子党压了一头的顾宸竟是隐隐有了逆风翻盘之势。
    庆帝自是不允许这样的形势持续太久。
    中秋大宴前，他竟是亲自去凤仪宫将被幽禁许久的皇后给放了出来。
    一时之间，那些早已站队皇贵妃的后妃们又有了新的想法。
    尤其是庆帝牵着皇后的手一道走进太极殿时，许多笃定皇后彻底废了的后妃和大臣都不免后悔了起来。
    皇贵妃暗骂这殿内多是墙头草，面上却不得不含笑向皇后敬酒。
    沈嵘早就猜到了庆帝不会让顾宸过得太松快，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顾宸俊脸含笑，那长睫遮挡下的瑞凤眼中却染上了几分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