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说回家，也就是回老家来看看奶奶。
    霍域没有见过这样的村子。
    他是生在罗马城，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贵公子哥。
    在他眼里，京郊已经是很乡村的地方。
    但只有苏漾这种真正从小县城出来的人才知道。
    京郊已经是很多人眼里的可望而不可及。
    霍域满眼新奇，走到哪里都要拍两张照片。
    苏漾好笑，“快点啦，奶奶已经做好饭在家等我们了。”
    霍域喜滋滋的跑来和苏漾分享，他刚拍的稻田。
    “你看这张怎么样？”
    碧绿的稻田和远处的蓝天连接在一起，青碧相接，美得像是油画。
    苏漾笑道：“多拍几张，回去可以办摄影展。”
    霍域得到鼓励，眼睛一亮，越发积极。
    苏漾由着他去。
    她也放慢了脚步，很享受漫步在田间的感觉。
    所有的焦虑都消失了，整个人变得很平静，很通透。
    人生本该如此，那么匆忙做什么？
    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走出了半个小时。
    “奶奶。”
    苏漾远远看见老人家，跑了过去。
    “漾漾回来了。”她抱着苏漾，语气温柔，眼底满是慈爱，大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苏漾鼻子一酸，眼泪在眼圈里面打转，她声音闷闷应了一声。
    “奶奶我好想你。”
    苏奶奶轻轻摸着她的脸蛋，“漾漾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她三年没有回家，听到奶奶这么说，心中越发酸楚。
    “奶奶好。”
    突然，霍域凑近，他一开口，弥漫在祖孙两人中间那种悲伤瞬间被冲散。
    苏奶奶眯着眼睛看向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小伙，“漾漾，你带男朋友回来了。”
    苏漾：……
    “奶奶，他不是。”
    霍域连忙接过话头，“对，奶奶我还不是漾漾的男朋友。”
    不是解释，他把事情越抹越黑。
    苏奶奶应声，“哦哦，那要抓紧啊。”
    小老太凑到苏漾耳边，低声：“漾漾，你是不是还在考验他，没关系，一会儿奶奶好好帮你把把关。”
    苏奶奶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
    但霍域一字不落，全都听去了。
    他抬眼冲苏漾笑了下，“我一会儿一定在奶奶面前好好表现。”
    苏漾黑脸。
    这花孔雀……
    三人进门，奶奶早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全是苏漾爱吃的。
    蝶城的饮食习惯，偏酸辣。
    苏漾怕霍域吃不习惯。
    但这厮不仅没有表现出一点不习惯，大口干饭，饭都吃了三碗。
    一直夸赞苏奶奶手艺好，小老太被夸得眉开眼笑，褶子都跟着飞起来了。
    苏漾也跟着胃口打开，比平时多吃了一点。
    饭后，两个人帮苏奶奶收拾完碗筷。
    又一起出去散步。
    蝶城最出名的就是玫瑰花，村子背后种了大片玫瑰花，花田的尽头是大海。
    两人顺着田埂一路走。
    左边是花田，各种颜色的玫瑰交错在一起。
    从含苞待放到完全盛开，朵朵亭亭玉立在枝头。
    右边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浪花拍岸，惊涛声声入耳。
    偶尔有几只海鸟贴着海面飞过。
    苏漾缓缓走着，感受着微风扬起她的长发。
    霍域帮她拍了很多张照片。
    烧红的晚霞下，她美的好似落入凡尘的仙子。
    “苏漾，以后来这里养老吧。”霍域说。
    苏漾轻笑：“等我赚够钱，我就回来，陪着奶奶，再也不离开了。”
    她说完，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的规划里，没有沈行之。
    霍域疑惑：“苏漾，你要赚这么多钱做什么？”
    她停下脚步，靠在大坝的栏杆上。
    仍由风随意扬起她的头发，眸光里面出现一抹愁思。
    “还钱。”
    她语气平静，轻轻说出两个字。
    霍域等她的后文，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的过往。
    苏漾缓缓开口：“我妈妈过世之前，住院花了很多钱，最难的时候，我跪下来求我亲舅舅，都没有得到半分施舍。”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
    苏漾看向霍域，过去了这么多年，每个人的嘴脸都印在她脑海里面。
    从没褪色，她不敢忘。
    霍域摇头，但他表情已经缓缓变得认真。
    苏漾说：“他们让我放弃，说我没有钱，就不要治了；说我妈妈就算救回来，也活不了，给家里面都是添负担；还说，我如果背着这么多欠款，以后就嫁不出去，没有谁会要负债累累的女人。”
    霍域听的心痛，他张嘴想说什么，但说不出口。
    苏漾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用安慰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我最后去借了高利贷，但我也没有救回妈妈，三百万，只够让我妈妈多活三个月……”
    她停顿了一瞬。
    被风迷了眼睛，泪水迎风落下。
    她说：“霍域，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有三个亿就好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不能治好的病很少，只是因为我还不够有钱。”
    苏漾说完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霍域走到她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的手臂已经被风吹的冰凉，只是苏漾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她掉进了回忆中。
    母亲最后的时光，在医院的病床上，瘦的皮包骨头。
    她身上插满了管子。
    拉着苏漾的手，干枯的手指轻轻从她的额角滑下，抚摸过她的脸颊。
    她在努力记住女儿的模样。
    那是她人生的最后时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人世间孤身一人的女儿。
    苏漾趴在床边，哭成泪人。
    她的心痛的发抖，握着母亲的手也在颤抖。
    泪水从眼眶汇到鼻尖，一颗接着一颗。
    她颤抖的嘴唇，每个字都在打颤：“妈，你放心走吧，我一个人也会好好生活。”
    她看着母亲从艰难呼吸，到缓缓张口，嘴型微动。
    “好……”
    母亲留恋的，不舍的，温暖又充满爱意的目光，凝着苏漾。
    然后慢慢合上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过。
    “妈妈！”
    苏漾哭喊，撕心裂肺。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再也没有了……
    母亲的葬礼是她一个人办完的。
    外婆那边的亲戚只在母亲下葬那天来过一下。
    没有多少难过，倒是一副说教的面孔。
    “漾漾，舅舅早就和你说，放弃治疗吧，你不听。你说你现在欠这么多钱怎么办……”
    “漾漾，舅妈给你这二百块钱，你就拿着吧。”
    “漾漾，我给你说的去按摩店当技师，你考虑的怎么样？你别小看，只是说出去不好听，但赚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