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想回家的那三个人,早早的就去了路边的草坪上,找了一处茂密的冬青树旁蹲守着观望远处驶来的大客车。
另外四人也没放弃找厂,早上出去,刚刚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脸上好像都写满了失望二字一样拉的老长。
也不管热不热了,一回来都躺靠在自己行李上闭上眼一动不动,任凭太阳晒着。
方青坡用手直接擦了擦脸上的汗。
“两位大哥呀!咱也去找个凉快地方吧!今天太热了,刚洗过澡一会又一身臭汗!”
“杰哥,你说去哪?真热呀!”
“去经常解手的小树林。”
“那地方到处屎尿,往哪坐呀!”
“往树林里边走走看!”
三人各撕了一片纸壳,去了伞厂南墙外的小树林。
进入小树林,地上到处是屎尿,一不留神就中标,特别那苍蝇成群结队,嗡嗡乱叫。
越往里走地上越干净,地上还有横七竖八的大石头。
胆小的方青坡不敢走了。
“咱别往前走,这地方够干净也阴凉。”
夏良杰开起了玩笑:“你看这树林里边阴森森的,还有刚才过来的一片雷区,不是特殊情况,治安队都不会过来。”
三人分别找了一块石头,用纸壳子拍打了几下,还算干净,便坐了下来。
方青山伸伸懒腰:“这里边真凉快!要是有个凉席躺这睡一觉才舒服呢!”
“兄弟!这杂草丛生的小树林,就是有一张凉席,你敢睡吗?”
“咋?有啥不敢?”
“你不怕有小虫子小蛇之类的东西爬你裤管里去。”
“杰哥别说了,说的身上刺挠。”
这时方青坡看见不远处有一排十几个瓦罐,大约有七十公分高,直径大约三十公分,上面都有一个盖子扣着。
“这罐子怪好看,装里啥东西?”他起身便跑了过去,迫不及待掀了一个盖子。
两人也好奇地同时问:“啥东西呀?”
“好像是……骨头!”
“盖上盖子赶紧过来!”夏良杰感到后背发凉。
“哥!这装里啥骨头呀?”
“应该是死人骨头,可能当时建厂时挖出的骨头,就装起来安放这了。”
方青坡跑过来一下子就抱住了夏良杰。
“走……走……走,赶紧走,太糁人了!”
三人都吓出了一身凉汗,匆匆忙忙走出了树林,慌张中方青坡还踩了一脚屎,在草丛上土地上蹭了一遍又一遍才算干净。
走出树林才感觉到还是让太阳晒晒好,晒晒更健康,晒晒心里更阳光更勇敢更自信。
……
三人远远的都看见有辆客车停靠在路边,有一群人在草坪上。
当越走越近才看清车头上南阳二字,有几十人在围着司机问东问西。
夏良杰以为就那三个人想回家,当车停下后,许多人看见南阳二字时,感到既亲切又温暖,好像看见救星一样蜂拥而至。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老乡在大埔流浪。
他找到那三个老乡问:“问司机了吗?咋说的?”
其中一人说:“刚开始都讲好了,俺仨身份证押给他,到南阳汽车站后留车上一个人,另外俩人回家拿钱,后来过来的老乡越来越多,他就改变主意了。”
“咦!这是啥人!看人多了想坐地起价,是不?”
“是呀!他说人太多了,到时候谁跟谁一块的,还有单独一人都不认识的,到了南阳汽车站他回家后身份证不要了,也不回来送钱,叫每人凑六十块钱先交上,这样保险!”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有一部分车费和身份证在司机手里,基本上没有人不去赎身份证。”
人群中议论纷纷。
“我还有八十三块钱,交六十块钱,路上饭都不敢吃。”
“我就剩六十七块钱,咋办?”
“我还有四十二块钱,现在每天吃一顿饭。”
司机听着也是直摇头:“各位小兄弟们,我也没办法,最少交五十块钱,你们商量一下,有愿意的交钱交身份证上车,要是没人愿意我就去别的地方找人。”
那四个没精打采的人看到车后,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想看看啥情况?
很多人都在纠结,想回家钱不够,不回家钱快花光。
夏良杰思考片刻,走到司机跟前掏出了一根三五烟(这还是金玲给买的)递给了司机,也给身边的方青山兄弟二人发了一根。
方青坡拿出火机忙上前一步给司机的香烟点上。
司机吸了两口烟,看了看面前这个有点瘦的大个子青年。
“兄弟!你们几个也回家?”
“我们不回!想跟你商量一下他们回家的事。”夏良杰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周围的人。
“有啥好办法,说说看!”
“咱南阳的老乡们!都静一静,我跟司机师傅商量一下,你们也听听我的办法。”
所有人还真静下来了,都往前靠了靠想听听有啥好办法。
“司机师傅!首先身份证必须押给你,让他们自愿结伴成组,每组最少两个人,最多五个人,把每组的名字都记在本子上,上车前每组自行指定一个人到南阳汽车站后作为人质,中不中!”
“哎呀兄弟!这个办法好!不认识或离的远他们也不会结伴。”
“这都成了流浪汉,身上剩的钱路上得吃饭,遇上黑店还必须吃高价饭,这都是农村人,家里都没有电话,到南阳后还得坐车回家拿钱,现在还交钱吗?”
“有了你说的办法,我也没顾虑了。不交不交,都是老乡,我也不想为难他们。”
大家一听不用先交钱可以赊账回去,有的激动的流下了眼泪,有的不停的说着谢谢,有的掏出仅有几支香烟递给司机和夏良杰。
“老乡们!刚才我和司机师傅的谈话都听见了吧!想回去的几个人商量好,快去拿行李过来。”
大家几分钟商谈后,分别散开跑向各个商店。
随后都拎着行李陆续来到客车旁。
司机师傅拿了一个大笔记本,夏良杰帮忙收身份证,每收一组交给司机记名字,方青山帮忙拿一张纸将每一组身份证包起来,在纸上写下作为“人质”的名字,方青坡则拿了一个带盖的小方盒子,专门装身份证。
司机最后统计了一下人数,共计三十九人。
司机一边打开车下面的行李柜一边喊:“都把行李拿过来放里面,然后到车门口等着。”
有人走到夏良杰跟前问:“哥!你在哪个厂上班?”
“我跟你们一样,同是大埔流浪人。”
一会围过来十多人。
“你来多长时间了?”
“有一个星期了!”
有人很惊讶:“啊!俺来三天都受不了,钱都快花光了,你带的钱多吧!”
“不多!刚来时吃两顿饭,现在吃一顿饭,省着能多坚持几天。”
又有人说:“招工那个人把我们带这到以后,分批把女的都带进了厂,随后就不见人了。”
“我们也是这样的遭遇。”
这时司机锁好行李柜的门便走了过来:“有需要买东西或上厕所赶紧去,十分钟后,点名上车去东莞汽车站。”
夏良杰三人也随人群转身就走,却被司机叫住了:“三位兄弟!等一下,你们帮了我大忙,给你们拿点东西以示感谢!”
司机说着就上车拿了三盒群英会香烟和三包双汇火腿肠出来,分别分给了三人。
三人稍微客气了一下,就接过东西兴奋的说着:“谢谢!谢谢!”
同车来的那三个人买了东西最先来到车旁,其中一个人拎了一袋子吃喝的东西要给夏良杰:“这是俺仨的一点心意,谢谢你帮忙。”
夏良杰推辞着没有接受他的东西:“不用!你们身上钱也不多,从南阳到咱镇上车费还不少花,留着路上吃吧!”
客车发动机已启动,司机开始点名,不大多一会功夫,全上了车,并关闭了车门。
三人站在路旁等待挥手送行,车没有立刻出发,只见面前的窗户全部打开了,只见一袋又一袋的面包(独立包装的一块面包)向他们脚下的草坪丢过来。
车出发了,相互挥着手,夏良杰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朦胧中看着客车消失在暮色中。
三人将收集起来的面包数了一下,一共三十九个。
一人一个面包,一个面包一份情份,河南人都是懂感恩有良知的人也是诚实守信有情有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