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双方是否相知相爱,这门婚事还是如期举行了。
成亲的仪式总是琐碎的、闹人的,但也是喜庆的。
洞房里的玉姚一身大红色绣凤穿牡丹的裙袍,头上簪着正九尾凤嵌红宝凤钗,耳上带着长串的红宝金莲花耳环,盖着大红绣百花蜀锦盖头。
洞房里大红的床帐、大红的被褥,大红绣团花的地毯,就连案几、锦凳上都蒙着红布。举目望去,皆是喜庆的红色。
玉姚静静地坐在床榻边,盖头下的白皙脸颊上敷了胭脂,远山黛的眉形下杏眼微合,这满目的红色有些碍眼了,刺得她都睁不开眼睛了。琼鼻红唇、如云的乌发、整齐洁白的贝齿,真不愧是最像母亲的女儿,简直是位绝色佳人。
潜绿今日未着绿,上身是淡粉色褂子,下身是橘色棉裙,腰间系着宽宽的红绸腰带,也是一身喜气。她压低声音道:“小姐,一会姑爷进来您可要好好服侍,不能像前段时间那样呆呆的。”
玉姚不禁莞尔,她的声音被盖头盖着但却也是欢快的,她语气里含着轻松,安慰道:“潜绿,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潜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就看明早的情形了。
玉姚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她决定如何做之后她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她藏在宽大袍袖中的玉手紧紧地握着那枚白玉簪,紧紧地握着。
很快,温实初在长随阿良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来到了洞房。
今日的新郎,也是一身大红暗纹的长缀,乌黑的头发打了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辫子用红绸捆绑,真是一身喜气。但若细看,就会发现本应充满喜悦的眼眸中有着若隐若现的哀伤。
唉,这是一对阴差阳错的新婚夫妻。
在喜娘欢快的声音中,温实初和玉姚完成了挑盖头喝交杯酒等仪式,双双并坐在红色的床榻上。
在管事嬷嬷的眼神示意下,众人都离开了洞房,只留下了温实初和玉姚。两人略显尴尬,虽说自小就相识,温实初也是甄府的常客,但他与玉姚之间没有什么交往,真是彼此不太熟悉。
此时,却拜了堂成了夫妻,还真是有些尴尬呢。
“咳咳,”温实初先发出声,他是男人,总不能让一个小女人主动吧,他起身走近地上居中的圆桌旁,转身对玉姚柔声道:“玉姚,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玉娆也确实有些饿了,又累又饿。今日清晨就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又是拜别父母又是坐轿来到温府,而后又是拜天地等一系列的仪式,足足折腾了一天,虽然潜绿也给她捡了几块糕饼但也不定式啊。
“温大哥,我想和你说件事,说完之后再吃吧。”玉姚也起身来到桌旁坐下,双目澄清地看着温实初,此刻她是勇敢的。
“你说!”
玉姚还是稍稍迟疑了一下,旋即十分坚定道:“温大哥,我知道温大哥爱慕姐姐,与我成婚不过是皇上赐婚。”
犹如晴天霹雳,她的话语震得温实初一愣一愣的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待他回过神来,迅速低声喝道:“玉姚,你不要命了,你怎敢胡说?你要害死你甄家满门啊?”他又气又害怕,唯恐外面有人听洞房赶紧打开门四处看了看,老天保佑,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此刻,温实初不禁庆幸家中人丁稀薄,母亲孱弱,全府上下都知道他家办事都是极简单的。
他怒冲冲地返回,重新坐在锦凳上。方才在席间喝了不少酒,本已醉醺醺,此时却已完全醒了,只是后背冷汗涔涔。他也顾不了许多,拿起茶盏咕咚咕咚灌下了许多冰凉的茶水,方能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姚见他这样也有些害怕了,她惨白的面容在大红衣裙和满室流淌的红色映衬下显得更加惨白。温实初见她这般也不想再更加严厉的责备她了。
他定了定心神,轻声道:“玉姚,我既与你成亲必不会对不起你。不过,若你不愿意,或有别的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你我两家本就要好,我也一直把你当作妹妹,我们是什么都可以商量的。”他顿了顿,复又语气中带着些许严厉道:“只是方才的话再也不要说,永远地烂在肚子里,好吗?”
玉姚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用洁白的丝帕包裹的簪子,一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他。本来他想占领先机挑破他爱慕姐姐的隐情,那样自己就不必愧疚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如果捅破了会牵连那么多人的性命,她甄家更是满门都不要想活命。她虽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但绝不想连累他人。
可眼下怎么办?温大哥已经和她表明他会好好待她,好好同她在一起;她还要说那件事吗?若说了会不会也给父母带来麻烦?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姑娘。
她继续沉默着,只是手依然紧紧地握着那帕子里的东西。
温实初见她这般样子,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将她的手打开,一枚洁白的玉簪呈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一枚雕刻着两条鱼儿并肩嬉戏的簪子。
温实初瞬间明白了:玉姚心中另有他人。
“你有喜欢的人了?”温实初开门见山地问道,本来他也不是个利索爽快的人,但是遇到了比他还纠结的人后,他倒也不愿意见对方磨叽,自己却变得痛快了。
“我...有...没有...”玉姚嚅嗫着、犹疑着、害羞着,到底也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温实初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而后缓缓道:“玉姚,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们先做对假夫妻吧,若两三年之后我们还是无法走到一起,那我们就和离。你看怎么样?”
玉姚长长吁了一口气,轻松地道:“好。”她也终于放下心了。
“那吃点东西吧。”温实初招呼玉姚道。
这一天,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他们都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