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马车内的气氛异常凝重,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萧决岭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的目光没有落到实处,但时不时会幽幽的看路晚岑一眼,让人肝颤。
路晚岑静静地坐在一旁,她微微低垂着头,眼神中透露出无辜。她时不时偷偷瞥向萧决岭,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裂缝,可一无所获。
整个马车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让人感到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轱辘的声音一直响着,萧决岭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保持着那副冷漠的神情。
而路晚岑心中越发忐忑,她知道自己估摸着是难逃一劫了,所以很识趣的没有开口,坐在一边默默的吃点心。
回去肯定会被批,自己还是多吃点垫垫吧,就萧决岭那眼神,谁知道晚上会不会断她口粮......
中午那顿斋饭才吃一半,还打了一架,体力消耗挺大的,她实在是有点饿了。
她一边吃同时还不忘分享给佩心,她把点心推到佩心面前,朝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佩心哪有她的大心脏啊,点心拿在手里,半天送不进嘴里,萧决岭的眼神太吓人了。
往日里看见萧决岭,他都是一副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模样,很少有这样冷脸的时候,这一刻,佩心才真切的感受到,萧决岭王爷身份带来的威压。
终于,在经过漫长且窒息的等待之后,马车缓缓停下了,佩心逃也似的出了马车,一刻都不敢多待。
临走之前,她跟路晚岑说:“表嫂你保重,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话毕,她又说:“表哥再见。”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一边走还一边为路晚岑祈祷,她感觉表哥看表嫂的眼神,好像要把表嫂吃了似的......
路晚岑都未来得及跟佩心说再见,就看见佩心一溜烟就没影了,肯定是被萧决岭吓到了。
她幽怨的看着萧决岭,“看你把佩心吓得,跑得比兔子还快。”
萧决岭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的眼神冰冷,微微蹙眉,透露出一股难耐的隐忍。
路晚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萧决岭的呼吸沉重又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压抑的气息,让人不禁感到紧张和不安。她敏锐的察觉到,萧决岭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有一种憋着劲儿要跟她算账的感觉。
路晚岑不敢说话了,抿了抿嘴低下头默默开吃。
怎么才能躲过今天这一劫呢?路晚岑边吃边想。
要不趁他发作之前溜之大吉?啧,那岂不是间接承认自己错了?她有什么错,她可是半个江湖儿女,遇见江湖人,没有退的可能,否则她的面子往哪搁?
撒娇耍赖?啧啧,萧决岭敢看她都不敢撒。
或者可以色诱!路晚岑在心里点头。
萧决岭那个色鬼,平时随便撩拨一下就受不了,更别提她主动出击了,话本里不都说,床上的男人最好说话吗?
大不了就牺牲一下自己的腰呗,不重要,把人哄好才是重中之重。
路晚岑在心里编排起了色诱的过程,到时候一回到王府,她就拉着他直奔长信院,小腰一搂,小腿一跨,小嘴一亲,她再说几句好听的,啧啧啧......萧决岭能把持得住她路晚岑三个字倒着写!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马车刚驶进王府的巷子里,就见陈复起匆匆走近,“王爷,皇上宣您进宫呢。”
“何事?”萧决岭冷冷的问。
陈复起被萧决岭冰冷的两个字冻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开口道:“奴才不知,半个时辰前宫里太监来传的口谕。”
“知道了。”
路晚岑心中暗喜,逃过一劫,嘿嘿,老皇帝真会挑时候,干得漂亮,待会她可以亲自去审审那些弱鸡,她倒要看看谁那么大的狗蛋来找她麻烦。
可她偷笑还未过半,就听见萧决岭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不准去审那些人,乖乖等我回来。”
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蛊虫吗?
萧决岭警告在前,路晚岑只能瘪嘴认命,“知道了......”
路晚岑下了马车,然后乖巧的站在门口目送萧决岭离开,直到马车驶离了巷子,她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路姑娘,王爷怎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陈复起凑近问。
“嗯...”路晚岑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能是因为他属河豚的,稍不顺心就容易生气。”
陈复起满头黑线,“出门的时候不是开开心心的吗?您又惹他了?”
陈复起也算是总结出经验来了,一般人没本事把萧决岭气到,唯一能在萧决岭雷区反复横跳的,只有他家王爷放在心尖儿上的这人。
“啧...”路晚岑瘪嘴,睨了陈复起一眼,“我可没有,我无辜的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自己小气。”
“真的?”陈复起表示怀疑。
当然是假的!
“真要论,可能是跟我有点关系,呵呵...”
一听这话,陈复起立刻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看王爷气得不轻的样子,路姑娘需要奴才吩咐厨房给你熬一碗滋阴补阳的当归党参羊肉汤吗?”
“哼,不要!”她迈着坚定的步伐往里走,可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要不还是喝一点吧...”多补补总没坏处不是。
陈复起跟着偷笑,真就吩咐了厨房给炖上。
另一边,萧决岭来到养心殿,皇帝正埋头批改奏折,见萧决岭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说:“坐吧。”
萧决岭谢恩后坐下,默不作声。
等皇帝批完一本奏折,终于抬头看向萧决岭,“出城了?”
萧决岭点头,“去寒光寺为父皇祈福。”
萧决岭瞎话张嘴就来,当然皇帝也是听听而已,就萧决岭那性子,都不一定会给他自己祈福,更何况他这个父皇了。
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皇帝点点头,欣慰道:“你有心了。”
萧决岭颔首,“父皇是社稷之本,只有父皇康健了,儿臣才能顺遂。”
又是好话,听得皇帝心里直打鼓,萧决岭转性了?前儿不是还逼着自己重惩老二的吗?今日怎么又这般乖觉了?
皇帝觉得萧决岭又在憋着坏了,否则就是吃错药了。
他看了萧决岭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朕今日召你来,是为了不久之后的秋猎一事,今年西塞王也会一同参加,你有什么看法?”
萧决岭挑眉,道:“西塞王选择秋猎之前进京,又带了不少高手,恐怕意在比试。”
皇帝点头,又问:“那你认为该如何应对?”
“因为二皇兄的事,父皇已经减免了西塞部族三年的朝贡,三年,足以让他们养精蓄锐,若是秋猎时不能震慑住西塞王,怕后患无穷。”
“你说得对。”皇帝担心的正是这个,“那此事,朕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不可出半点岔子。”
意料之中,对于皇帝的那排,萧决岭在进宫的路上就料到了,前几年秋猎的事宜都是老大和老二轮着办的,如今萧决衡倒台,萧决启又被禁足,皇帝没有别的人选。
“多谢父皇,儿臣定竭尽全力。”萧决岭谢恩领旨。
皇帝:“朕会让六部全力协助你,你不要让朕失望。”
萧决岭轻笑,“父皇放心,只要没有人存心捣乱,儿臣有信心把此事办好。”
一听这话,皇帝的脸立刻沉了几分,他会听不出来萧决岭话里隐含的意思吗?
“放心,此事事关两邦和平,朕会嘱咐老二。”
“那儿臣就放心了。”
之后皇帝又说了些别的,朝中的事,京城的事,秋猎的事,萧决岭都一一听着,但却根本没有过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外面的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萧决岭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眼看皇帝还有继续说的意思,萧决岭抓着皇帝喝茶的间隙站起来,“若是父皇没有别的吩咐,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一顿,看了看外面,旋即点头,“时辰不早了,你回府吧。”
终于解放了,萧决岭谢恩之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可他的脚刚迈出了一步,就听见身后皇帝说:“岭儿,秋猎之后,你的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萧决岭回头,“父皇明鉴,儿臣暂无心儿女私情。”
“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你二皇兄,孩子都已经两个了。”皇帝继续说。
但萧决岭油盐不进,“皇兄命好,儿臣望尘莫及。”
“你是朕的皇子,命怎会不好。”皇帝正经道,“如今老二被禁足着,宫里寂寥不已,朕希望你早入成婚,宫里多几个孩子,也热闹些。”
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决岭若是再听不出那话里的意思,就真的是白白活这么多年,说到底啊,皇帝这么多皇子里面,他最疼爱的还是萧决启。
这才禁足几天啊,就想着把他捞出来了,还用他的婚事来说事,恐怕自己今日若是不答应,明日皇帝就会传出要给他选妃的消息。
啧,还真是见不得他日子舒坦一点,非得看他后院起火呗?
只可惜啊,萧决岭浑身上下都是反骨,皇帝越是要保萧决启,他就越是不松口,“父皇正值盛年,何愁宫里没有孩子,儿臣前几日还听说有位贵人传来的喜讯,恭喜父皇。”
要孩子?自己生呗,又不是生不出来。
皇帝被怼得哑口无言,但他又不能真的说什么,若是跳过萧决岭解了怀王的禁足,那朝中又得闹翻天了,外头人又不知道如何编排他呢。
皇帝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了,挥了挥手示意萧决岭出去。
萧决岭在心中冷笑,转头就走。
他心里清楚,皇帝急着给萧决启解禁是为了秋猎一事,如今萧决启口碑崩盘,必须尽快挽回名声,出银钱修堤坝、治洪涝是个挽回名声的好法子,但毕竟这非一朝一夕的事,想要最快挽回名声,秋猎是最好的跳板。
只要萧决启在围场上表现好了,或者立个功劳什么的,口碑逆转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些,萧决岭忍不住摇头,真是难为皇帝了,为萧决启考虑这么周全。
他今日不答应,皇帝肯定也会找别的法子,让他想想,还有什么说法呢......
小皇孙?
啧,他怎么忘了,宫里还有个贵妃呢,贵妃无论如何,都会想尽法子让萧决启在秋猎之前出来的。
看来他的抓紧时间把治洪涝的风声放出去了,不然等萧决启出来,自己就一点好处就捞不到了。
萧决岭一出宫,就吩咐了云机阁的人散布消息,很快,城里便议论了起来。
路人1:听说怀王殿下出银子,为南方造了洪涝的地方修堤坝呢。
路人2:我也听说了,几百万两白银呢,这怀王殿下真是有钱啊。
路人3:啧,消息闭塞了不是,以前那个工部尚书知道不知道?贪污了造船款,几百万两?那都是小数目,他可是怀王的人,孝敬怀王的能少吗?
路人......:咦——原来是这样来的,不义之财啊!
路人3:可不是,而且这回啊,根本不是怀王心甘情愿出银子治洪涝的,是明王殿下为了替皇兄挽回口碑,留面子才提出了这个办法,要说啊,还是明王殿下为咱们百姓着想,时时刻刻想着为咱们谋福利呢。
路人......:原来如此,这明王殿下真是好人啊。
路人3:可不咋滴,我听明王府当差的下人说,人家明王殿下不仅为咱们百姓着想,自己也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呢,你们想想以前的衡王府,瞅瞅现在的怀王府,是不是个个气派奢华。
众人点头。
路人3又说:可你们看看怀王府,偏僻不说,还里外里透着朴素和俭省,若是不说,你们能看出那是一个王爷住的地方吗?
众人摇头。
路人3接着说:所以啊,诸位千万不要被表面迷了眼睛,真正想着咱们百姓的,另有其人呢。
众人恍然大悟,大彻大悟!
消息在百姓嘴里发酵着,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萧决岭毫无抢了别人功劳的愧疚之心,反而悠哉游哉的回到王府,准备跟路晚岑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