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没有想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朱医生反而有点疑惑。
“病人死了,难道不就没有人买他们的药了嘛?”
“他们自己的收入,不也就少了嘛?”
既然都聊到这里了,朱医生也提出了自己长期以来的疑惑。
作为医生,他是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明明有着严重毒副作用的药品,会被这么大肆的推广。
听到朱医生的问题,周晨双手抱拳,沉默了一会,看着朱医生,解释道。
“如果您把它简简单单的看作一个公司的盈利行为,那的确,怎么样都很难理解。”
“可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
“这,其实是一场战争。”
“一场,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们发动的,旷日持久的统治战争。”
周晨的话,有些震惊到朱医生。但凡换一个人,他可能都要觉得,对方在故弄玄虚。可是,周晨的话,他还是愿意听一听。
“市长请说。”
朱医生的表情,也逐渐认真了起来。
周晨继续解释道:
“听上去,我似乎在故弄玄虚,甚至恶意阴谋论。”
“不就是药的事情,怎么还扯上阶级矛盾了。”
“有点非要给人家上纲上线的味道了。”
“这要换在古代,少不得给我扣上个文字狱的帽子。”
“可事实是,这真的是一场战争,而且从古至今,从未停歇。”
“这一点,山姆国其实还没什么经验,毕竟它也没什么历史。”
“可我泱泱华夏,历经千年,王朝更迭,无外乎因此缘由。纵使外敌入侵,鸠占鹊巢,最终也得陷入这场战争的漩涡,被这个历史规律打败。”
“这,就是两极分化带来的贫富之战。”
“占据财富的少数人,永远在想办法削弱占据更大武力基础的大多数人。”
“直到有一天,这大多数,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生死的压力,让他们奋起反抗。而后,财富被重新打散,重新洗牌。”
“然后,在既定的规则下,他们之中,又会重新出现那拥有大多数财富的少数人。”
“为了保护自己的财富,而想尽办法,剥削剩下的大多数。”
“王朝更迭,循环往复,不外乎此。”
周晨的话,让同属华夏子女的朱医生,瞬间感到灵魂的一阵战栗。尽管他没有完全理解周晨所说和这止痛药事件的联系,但这不妨碍他站在周晨的视野上,看到了更广阔的历史长河图卷。仅仅这一点,便足以让他对这位比自己小的市长,肃然起敬。
这是独属于华夏人的视野,是五千年文明不断层的华夏文明才有的高度。
“天下大同,是华夏人千古以来追求的梦想。”
“其实也是社会长期进入稳定秩序的基本条件。”
“一个社会,一个文明,如果还要能稳定运转。那必须要解决的,就是财富的两极分化,如何平衡。”
“而如今的哥谭,选择了一条曾经华夏走过千年,用近千年历史验证了走不通的路。”
“什么?”朱医生听得有些入迷。
“驭民之路。”
“驭民之路?”朱医生喃喃自语,默默的念叨到。
“春秋战国时期,商鞅曾提出驭民五术,分别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使那大多数人,愚笨不知方向,羸弱无有力量,疲惫无有志向,低贱无有品格,贫穷无有机会。”
“这样,少数富裕阶层,就可以更长久的把控这个社会,享受财富带来的特殊的愉悦。”
“这种泛滥的止痛药,不过是其中的一种手段的实际运用罢了。相比于因为人口减少而带来的他们财富的减少,阻断更多的普通百姓上升的路径,才是他们保持财富稳定的核心手段。”
说到这里,周晨像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看着朱医生问道:
“朱老,你相信勤劳致富吗?”
虽然有些突兀,但朱老一愣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难道还有人不相信吗?”
周晨呵呵一笑,对他解释道:
“不是还有人不相信,而是,现在哥谭的大多数人,恐怕都已经不信了。”
“为什么?”
朱老有些愣住了,他有些不相信,这么朴素的道理,难道还能被人推翻?
“一味的施压,是会激起民众的反抗的。所以,不光要给压力,也要给希望。”
“而一夜暴富,就是富裕阶层,给到哥谭人民的,最大希望和谎言。”
说到这里,周晨也有些唏嘘。
“小富靠勤,大富靠命。这是我们老一辈传下来的格言。”
“意思是,大富大贵,是要看时运和机会的,这个,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的。可小富安康,却是大多数人,靠自身的努力和勤奋,能做到的。”
“可是,在富人的不断的宣传下,人们已经忘记了小富,只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一夜暴富。”
“人心贪了,自然就看不上那累死累活的勤劳致富了。”
“别人在赌场一晚上能挣我半辈子辛苦打工的钱,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可是,他们只看到了对方挣钱的那一个晚上,而忽略了他之后输钱的每一个晚上。”
“他们只告诉你,富贵险中求。”
“却不告诉你,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这也是愚民术。”
“为什么哥谭,已经黑暗到这个样子,却还能踉跄前行,也正因如此。”
“富人们,教会了那些穷人,争取性别的拳力,为自由的意志发声,为动物而忏悔,为一人一票的民主而鼓掌。”
“给了他们枪械,让他们自相残杀;送给他们毒品,让他们无法自拔;废除了教育的辛苦,让他们快乐成长;成立了工会要保护他们的权益。”
“可是,唯独没有告诉给他们,追求更好生活的路,本就是痛苦的。可只有经历过这些痛苦,才能真正的拥有别人抢不走的幸福。”
“等待猪的命运,除了辱骂,便是为了满足他人口腹之欲的屠刀。这一点,对谁都是如此。”
听到这里,朱医生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他似乎看到了在历史的长河中,一直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死命的按着那些想要追求更好生活的普通人。
而那双手的主人,高高在上,自诩高贵,紧密的利益捆绑让他显得那样的神圣不可侵犯,在他的面前,众生,卑微仿若蝼蚁。
挣扎的活在世间,只等待争夺着他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而在更长的历史长河中,这双手的主人,无数次更迭,可下面的蝼蚁,却从来没有长大。
这无限轮回的真相,甚至比得知自己被人奴役的事实,还要来得痛苦。
“这就是逃不脱的宿命吗?”
哪怕年岁已长,本应该已云淡风轻,可得知这个真相的朱医生也还是感到一阵窒息。
周晨点点头,却是摇摇头。似乎是坐得太久,周晨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看着小院内,正忙碌着的众人,语气坚定的说道。
“这是西方的宿命,却不会再是东方的轮回。”
“东方已经有圣人,看到了这历史的局限。”
“而他的后人,尽管磕磕绊绊,可已经走上了他探索出来的这条道路。”
“尽管前路艰险,可我相信,历史的桎梏已经被看见,那打破他,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东方如此,作为华夏子民,我亦当追随先贤的脚步。”
“在哥谭,也会看到,人民当家作主的那一天。”
朱医生看着周晨的背影,一时间,似乎看见了无数人的身影。那是在奔向天下大同的道路上,前仆后继的身影,也是在迷雾般的时代中,奋力向前的勇士。
他不自觉的问道:“那位圣人,叫什么名字?”
周晨转过头,目光也流露出尊敬的神色。
“他不愿意成为圣人,我们只是称呼他。”
“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