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个样子?”
看着大厅里,神色痛苦,却依然咬牙坚持的病人。周晨的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周晨的反应,在老于看来,却像是年少时的义愤填膺。他微微一笑,在心底感叹,到底还是年轻。
“嗨,这才哪到哪啊。”
看到老于一脸不屑的神情,周晨顿时心下一寒。
难道还有内情?
周晨翘首以盼,等着老于说话。可老于却像是突然掉了线一般,只是端着架子,怎么都不吭声。
看到这副模样,周晨心下了然,转过头问泰勒拿过一包香烟,放在手里,十分自然的握住了老于的手。
“于老,您快指点指点。”
“咱们小地方来的,不懂事。”
“这病,我该怎么看?”
感受到手中的份量,老于十分自然的将手一收,往兜里一揣。香烟,也就理所应当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见周晨这么上道,老于也不再装没电。招了招手,示意周晨凑近一些,小声的说道:
“看在你小子这么上道的份上,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算你运气好,碰到了我老于。”
“这里面的门道,也就我老于能掰扯得清楚。”
或许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说正事之前,老于又自吹自擂了一顿。
“这医馆啊,还真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要知道,这人啊,生了病,这钱,就不是钱了。”
“进了医院,真躺在病床上了,你也只能任人摆布。”
“就比如说啊,在光是看病,就有闯三关的说法。”
“哦?”
“哪三关?”
周晨此时已经心头火起,可他的脸色,却是愈发的平静。
“这第一关,便是叫号。”
老于点了点手中的纸条,说道:
“医生就那么多,先看谁后看谁,这是有说道的。”
“富人靠钱,穷人靠等。”
“但好在,哪怕你一无所有,等个两三天,也终是会轮到你。”
“这一关,我已经给你点过了。”
周晨表面点点头,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由于刚刚已经说过,老于也就没有过多的解释。
“这第二关啊,在医。”
“不知道小哥有没有留意过啊,这病人啊,看病的时长,是不一样的。”
“哦?”
周晨表面上装着一脸惊讶,转过头看向叫号处。
此时,恰逢叫到乙字,丁字各一人。
二人收拾好行头,便急冲冲的赶了进去。
然而,没过多久,丁字号病人,便拿着病单,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而乙字号病人,好半天,才拿着病单,走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周晨感到有些不可置信,难道看病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这时候,老于的话,像是给了他最后一击。
“这字号不同啊,自然看的病,也就不一样。”
“既然是丙字号牌,那病自然也不过是些风寒感冒之类。”
“无伤大雅的小痛小病。”
“既然是小病,也就废不了多少的功夫。”
“倘若拿到的是甲字牌,那自然是大病。”
“既是大病,也就得好好检查一番。”
“若是漏了什么病因,落下了什么病根,这可就不美了。”
“当然,这检查,也不是免费的。”
“毕竟,这医生的劳务,也是辛苦的。”
老于的话,让周晨感到的,是深深的悲哀和羞耻,什么时候,看病,成了看字牌了?
“那最后一关,想来,就是买药了。”
周晨面无表情,语气不悲不喜的说道。
“小伙子还是挺聪明的。”
“这最后一关啊,正是买药。”
“这医生开方,药铺拿药。”
“本是天经地义,自然之举。”
“可是,这药啊,它学问可就大了去了。”
“就拿这橘皮来说,它本是一味良药,有降火化痰之效。”
“然而,药方上只写了橘皮二两。”
“但药房里,却有橘皮上十种,这要上好的,有野生九晒百年陈皮。”
“这要最次的,有后院自制风干的去年陈皮。”
“其中的价差,何止百倍。”
“那病都看了,药买不买?”
“那钱都花了,是不是买好一点的?”
“那药都买了,是自己煎呐,是药房代煎呢?”
老于看着不远处,药房的方向,嘴里忍不住嘲讽道:
“这医馆呐,看的哪里是病,这看的就是钱呐。”
面对老于的嘲讽,周晨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病人分级这个制度,他其实并不反对。
甚至,他是赞同的。
在没有划分科室的华医馆,能想到用分级来区分病人的情况,并根据轻重缓急的区别,将病人分成不同的方向。以最大程度上的救治病人,这本身是一件非常合理且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然而,当分级制度,被金钱给腐蚀。
当本来应该保护病人的体系,变成了剥削和压迫病人的手段。
这个制度,就显得那样的可笑。
此时的周晨,心里谈不上沉重,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医馆制度的问题,而是医馆里,人的问题。
可他的心里,却也根本谈不上轻松。
照亮哥谭的火把,刚刚点燃。就有人想要将它据为己有,甚至拿来以权谋私。
这是他本应该想到的,却也是他忽视了的。
或许,是太过于顺利的斗争,让他都忽视了革命的艰难性。
忘记了,革命的最大困难,本质上不是在于推翻一小群人。
而是如何能唤醒一大群人的同时,避免再次让一小群人窃取了革命的胜利果实。
医馆的事情,对于周晨而言,更像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让他更加清醒的意识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道理。
哥谭,绝不能回到那种,一群人压迫另一群人的时代。
那样,他的奋斗,他们的牺牲,还有大家的愿望。
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周晨出神的看着药房的方向,眼神,渐渐的犀利。
他要将这个幕后黑手抓出来。他绝不能允许,那么多人牺牲而为之奋斗的事业,就这么被人偷走。
老于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碎碎念着。他试图教给周晨一条,最省钱的看病道路。
正当他絮絮叨叨的说话的时候。
突然,一声怒吼,从病房传来。
“你们!就是一群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