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稍片刻,桌子上布满小菜。
洪婧文先是迅速为两位老人盛好饭,再殷勤地为卫凌慕添饭。
“公子,您请。”
瞥见洪婧文鼻尖地汗珠,卫凌慕不觉扬眉,说:
“平日在府里,怎不见你这般懂事?总是让我头疼。”
两个老人家竖起耳朵。
“哪有,公子,我可是一直循规蹈矩,从不给您拖后腿的!再说,分明是——您宠的。”洪婧文背对两位老人,挑衅地看着卫凌慕。
本以为会看到卫凌慕不自在的表情,谁成想他只是微顿,而后肯定道:“是,我宠的。”
“!”该死,不觉得这对话很奇怪吗?现在我们两个都是男的。
洪婧文偷偷观察老人的神色。
只见两个老人相视一笑。
“其实,我们两也有一个孩子。”老爷爷眼中闪过一抹怀念。
“他性子活泼,骄傲肆意,总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就像你一样。”
“哦?” 洪婧文感兴趣极了。
“他的志向是保家卫国,他啊,是上过战场的!”老婆婆也说。
“那他现在一定是一个铁血铮铮的将军吧!”
洪婧文问。
“二十多前,他拒不投降,独守姚城,再也没有回来。”
老婆婆哽咽道。
“婆婆,对不起……”洪婧文手足无措地安慰老人。
“没事孩子,我只是想和人聊聊天罢了,你们且听我说。”老婆婆擦了擦泪花,看着身旁不再作声的老爷爷。
“这些年,老头子一直走不出这个噩耗,一直骗着自己,说阿景还活着……他之所以会救你们,大抵是为了积善行德,他啊,常和我说,多帮一个人,说不定阿景知道了,就会回来了,毕竟阿景那孩子,最讲义气,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让别人为难。”
“阿景十五岁入军营,十八岁就成了军中人人称赞的副将,年轻可为!他十八岁那年回来,还说他有一个心仪的姑娘!”老爷爷突然说。
老婆婆继续讲:
“是啊,他还说:‘爹娘,您们不用担心,待我取得赫赫战功,定会迎娶她,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她了,我心悦之人可是这世间与我心意相通之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可谁曾想,他留在了姚城。”
洪婧文颇为动容,问:
“那个姑娘如果知道这件事,会很伤心吧。”
“这世间啊,有太多不得已,所以孩子们啊,你们要珍惜眼前人,那些没能诉说出口的情意一定要说出来,至少,不让自己留有遗憾。”老婆婆笑容苦涩。
入夜,洪婧文和卫凌慕歇在一处。
“没想到老爷爷和老婆婆还有这样的故事。”洪婧文惆怅。
“你今夜怎的格外沉默?是伤口裂开了?”
卫凌慕出声:
“他们的孩子,名唤宋景。是杨老将军麾下的副将,二十年前死于姚城失陷。”
不等洪婧文回应,他继续说:
“先前我便有所怀疑,一个普通的农家不会有这些兵器,且两位老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今日一听,才知竟是宋景父母。”
“我也觉得,他们两接纳了我们,而且不加怀疑,也没有害怕,这就和一般农户不同。但宋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洪婧文问。
“我在军中操练时,曾听士兵们将我与他并谈。他们说,我身上有宋景的身影,若是宋景活着,必会欣赏我。且,宋景若是活着,如今地位不亚于杨智杨勇两位将军。军中有言,他会是下一个杨威。”
“那真的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只可惜天妒英才啊。”洪婧文感叹道。
卫凌默不作声。
“外祖父和舅舅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为黎民百姓万家灯火而沙场,宋景亦是,至死不降,你能和他们并谈,这不就说明你也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吗?”洪婧文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卫凌慕。
卫凌慕将手搭在窗台,嗤笑一声,带着几丝自嘲:
“我不是。”
我没有那么伟大,出征只不过是为了逃离皇宫那吃人之地,为复仇打下基础罢了。
洪婧文不赞同,踮起脚尖,不重不轻地敲了敲卫凌慕的脑袋,说:
“天塌下来,也有你的嘴顶着。你敢说你站在沙场,看着将士浴血奋战,内心没有半分恻隐;你敢说你江南治匪,看到水匪横行,心中毫无一丝怒火;你敢说你雍城赈灾,看着百姓痊愈,心中没有一丝动容?”
卫凌慕张张嘴,却无法反驳。
“你就是不肯放过自己,总要嘴硬,明明心软得一塌糊涂。”却还要装作冷漠无情。
卫凌慕自是听出了洪婧文的言外之意,他那双凉薄的眼睛好似不再淡然。
原来,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懂得他的伪装,懂得他的脆弱,懂得他的挣扎。
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但如果这个人是她,也并无可能。
因为她,正如宋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让别人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