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过一场雨，早起的时候，天边泛起白鱼肚，院子里的花草叶子上还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门外传来几声来自相国寺的僧人敲着木鱼报时辰的声音“卯时到”。我正在召南“卫家食店”的后厨品尝着召南新研究的美食，召南将前几日从市集买来的玫瑰、竹笋和韭菜洗净切碎，加上鱼肉，小米，煮好做成粥，撒一点点盐，鲜香无比。
    “清容，味道怎么样？咸了还是淡了？”梳着简单的发髻，画了“红妆”，穿着鹅黄色抹胸，淡绿色镶花边短褙子，翠蓝色裙子，腰间佩着“鸳鸯带”的召南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坐在吃饭的桌子旁，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味道正合适！”喝这口热腾腾的粥之前，我把粥放冷到温热的程度。我用杏色的发带挽着头发，额上贴着一个红色的月牙形状的花钿，穿着杏色抹胸，淡蓝色镶白边短褙子，藕粉色水波纹裙子。
    “你觉得这粥里有什么需要添加的菜吗？”召南准备再给我盛一碗，我摆摆手。
    “没有了，这样的食材搭配，味道真的挺好的。召南，你是怎么想到加玫瑰进去的？我一直都以为玫瑰只是适合观赏，没想到还可以做成粥。”我惊叹不已。
    “我听田大娘说起过玫瑰粥，田大娘曾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卖花妇人，缝补过破了洞的衣裳，那位妇人想付钱，田大娘执意不收，因为她的衣裳看起来缝补过很多次了。最后那位妇人为了表示感谢，用卖剩的玫瑰花加了小米煮成粥，算是答谢。我今天做的粥，是在玫瑰粥的基础上改良的。”召南对我说。
    “召南，我可以给这道粥起个名字吗？”我问。
    “好啊，准备起个什么菜名？”召南眼里充满了期待。
    “春天的竹笋非常鲜嫩，韭菜切得很像柳丝，红色的玫瑰让我联想到了春花。春天，万物复苏，竹笋拔地而起，柳树发芽，花朵绽放，叫‘绽春粥’如何？”我说道。
    “好菜名！好听又好记！”召南夸赞。
    “召南，清容，有位模样似仙子的小娘子找你们，你们快出去见见她吧。”卫大丈对我们说道，他头戴淡红色幅巾，穿着白色圆领短衫，黑色裤子，布鞋。
    “卫家食店”外，晴柔用玉钗挽着头发，画了淡妆，穿着杏色圆领袍，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子，静静地在门外站着。我们互相行“万福礼”，晴柔的万福礼手势，仍是与我们不同。
    “晴柔，别站着了，进来坐吧。你吃过早饭了吗？”召南招呼着。
    “还没有。我今天是想找你们带我去罗婆婆那里编头发。”晴柔说道。
    “没问题，不过去之前，你要先尝尝我的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吃饱，健康到老。”召南说道。晴柔把竹篮子放在桌上，竹篮子里装着东西。
    晴柔在盥洗台洗手，粥已经有点冷了，召南在厨房给晴柔加热了一下粥，从厨房出来后，她手上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装着一碗粥，一个勺子。召南把粥端给晴柔，晴柔用陶瓷勺子慢慢品尝着，吃完一碗后，说道：“这粥味道真好，我可以再添一碗吗？”
    召南爽快地说：“没问题。”召南把桌上的托盘拿走，不一会儿，给晴柔递来粥。吃罢第二碗粥，晴柔把竹篮子里面的东西递给我们。
    “清容，召南，这是送给你们的小礼物，请收着吧。”晴柔说完，双手把礼物递给我们。
    我和召南双手接物，齐声对晴柔说：“谢谢。”
    “别客气，对了，上次在玉津园碰到的那位小娘子，是你们谁的妹妹吗？我也给她准备了一份。”晴柔四处张望着。
    “她是我爹朋友的女儿。”我回道。
    “那我把给她的礼物也一并转交给你吧。”晴柔双手把礼物递给我。
    “我替敏敏谢谢啦。”我双手接物，开心地说。
    “不必客气。你们快打开看看吧！”晴柔好像希望我们早点拆开礼物。
    东西是用布包着的，包了好几层，我一开始猜是不是糕点水果茶叶什么的。“蔷薇水！”拆开礼物，我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激动不已。
    “我的‘蔷薇水’已经快用完了，我正打算明日去买呢！”召南说道。
    “上元节赏灯时没有买到它，没想到今天有缘见到它。”我接着说。一个细长颈，圆腹底的白色琉璃瓶里装着“蔷薇水”，虽然琉璃瓶只有手掌的高度，瓶口被一个木塞塞住，但是隐约能闻到扑鼻的花香。
    “很早就听过卖‘蔷薇水’的店家说过一句话，‘沾上‘蔷薇水’，赛过鲜花蕊’。真是名不虚传的香。”召南揭开木塞使劲闻了几下说道。
    “我很喜欢‘蔷薇水’，带了几瓶给你们做礼物，没想到你们也喜欢。”晴柔欣喜地说。
    “晴柔，你的‘蔷薇水’是在哪里买的呢，以前上元节我看小贩都是用葫芦装着卖的，你送的这个竟然是用琉璃瓶装的，看起来好高档，瓶子也好好看。”召南说。
    “‘蔷薇水’是我朋友帮我买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买。”晴柔说。
    “对了，晴柔，这个要怎么存放呢？”我问道。
    “要放在阴凉不见阳光的地方，不然“蔷薇水”的香味会变淡。”晴柔认真回复。
    “以前我只见过小贩把它洒在衣服上，香气袭人。这个还可以洒在头发上吗？从头开始香。”召南问着。
    “可以沾一两滴在头发，手腕处，香味就扩散得很广了。”晴柔教我们怎么使用。
    说罢，召南沾了几滴水在前额的头发上。“‘蔷薇水’不小心流到我眼睛里了，会损伤眼睛吗？”召南有点慌了。
    “没事的，不会伤害眼睛的，召南，你用清水冲洗就行。‘蔷薇水’不仅有芳香的作用，还可以食用的，我以前喝过，味道是清甜的。”晴柔安慰道。
    召南随即去冲洗了下脸，“那就好，刚刚‘蔷薇水’进到眼睛里，我误以为它会损伤我的眼睛，我都快吓哭了。”
    “刚刚看你沉着冷静，没想到都是假象。”我说。
    “你们没见到我刚刚牙齿都在抖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们演示下？”召南从衣袖里掏出手帕擦脸说。
    我和晴柔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只因为召南说紧张到牙齿抖。
    “不用了，我们去找罗婆婆吧，现在这个时辰，她差不多应该睡醒起来了。”我提议。
    “好，你们等我一下，我去给罗婆婆盛两晚粥。”召南起身去厨房拿碗。
    召南提着食盒，我买了一些糕点，一路上，我们并肩走着，聊着近期流行的发髻，说着说着就到了罗婆婆家。
    许久未见的罗婆婆，白头发好像比上次给我们编发的时候多了些。我们放下手中的物品，和罗婆婆互相行“万福礼”。罗婆婆用木簪挽着头发，穿着深紫色抹胸，褐色印花短褙子，灰色裙子。我和召南把糕点和粥摆放到桌上。
    “罗婆婆，这是我今天做的粥，清容取名叫‘绽春粥’，您尝尝。”召南说道。
    “我现在不饿，等你们编完了发髻，我再来吃早饭。”罗婆婆说道。
    罗婆婆一见到晴柔，再次做手势行礼，嘴里说着：“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罗婆婆，不必行礼，我不是什么皇后娘娘。”晴柔说道。
    “罗婆婆，这位小娘子叫晴柔，今天想来编头发。”我介绍道。
    “晴柔小娘子，你今年多大了？老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罗婆婆问道。
    “罗婆婆，我今年十五了，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打听到您的编发手艺好，今天是第一次来编头发。这是给您的礼物，一个假发髻。”说着，晴柔从衣袖中掏出了一顶黑色的假髻。
    “小娘子有心了，我一把年纪，最期待的就是白发变黑发，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没想到我活到这个年岁，市面上出了假髻，戴上假髻，还能让我的头发再次乌黑。”罗婆婆立刻戴上假髻。
    “老身觉得你长得像当今的皇后娘娘。方才你的行礼，是只有在宫中生活过的人才知晓的礼数，小娘子是有家人在宫里做官吗？可我在宫中为权贵大臣们的女儿编发，并未见到过谁长得那么像皇后娘娘，小娘子莫不是官家的孩子？”罗婆婆捂着嘴，惊呼道。
    “罗婆婆，您的意思是，她是当朝公主？”召南瞪大了眼睛望了望晴柔，然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学着罗婆婆刚刚的样子行礼。我也跟召南一样，开始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不好意思，召南，罗婆婆，是我让清容瞒着你们的，不想让大家因为我的身份产生过多的拘束。”晴柔解释着。
    “公主，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你娘吗？”罗婆婆问道。
    “在宫里，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说过我长得像娘。罗婆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想编个‘双蟠髻’。”晴柔说道。
    “‘双蟠髻’半个时辰就会编好的，公主暂且先坐在这把椅子上吧。”说完，罗婆婆用手帕使劲擦了擦椅子的四周，然后将晴柔之前的发髻拆散，重新为晴柔梳头。
    “晴柔，为何今日你这身打扮，你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吗？”我问道。
    “是有侍女外出探亲，我同她随行，找她借了一身衣裳出门。”晴柔说道。
    “既然是出门，为何要借侍女的衣裳呢？”召南疑惑。
    “侍女会武功，我不会，侍女建议我出门在外穿着朴素，以免引起小偷的注意。”晴柔解释。
    “罗婆婆，这个发髻我自己总是编不好，今天要向您讨教讨教。您家里还有多的镜子吗？我想从各个角度看到发髻的编法。”晴柔双手交叠放于双腿，端坐在椅子上说。
    “只有一块镜子，就是召南手里拿着的这块。”罗婆婆面露难色。
    “一块镜子也行，我这次就仔细学学。”晴柔说道。
    “晴柔，要不要我和清容从我们家里去拿镜子给你？”召南问道。
    “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想自己学学，学不会的话，我会再向宫里编发髻的婆婆们咨询的。”晴柔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麻烦。
    “晴柔，之前你的发髻遮住了耳朵，罗婆婆刚才重新给你梳头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只戴了一只耳环，这是宫里开始流行的耳环戴法吗？改天我也试试。”召南拿着镜子说道，她又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耳朵，示意晴柔她左边的耳环缺失了。
    “并不是宫里的流行戴法，只是另外一只耳环在今年上元节赏灯的时候遗失了，平日里我又偏偏最喜欢这副珍珠耳环，所以才这样戴的。”晴柔说道。
    “晴柔，罗婆婆现在重新给你编的发髻，遮住了你右边的耳朵，你可以把耳环取下给我瞧瞧吗？我今年在上元节的时候捡到过一只耳环，我看看耳环是不是一对。”我说道。
    晴柔把耳环递给了我，我拿在手心里看着，又把荷包里随身带着的耳环拿出来，六颗穿在一起的白色珍珠耳环，正是我上元节在草丛捡到的那只，和晴柔的耳环刚好凑成一对。
    “晴柔，快把眼睛闭上，我给你变个戏法。”我有点喜出望外。
    召南一边拿镜子一遍摸着下巴，用眼神示意我什么时候学会便戏法了，我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晃晃了那只珍珠耳环。
    “好了，晴柔，快睁眼看看我手心吧。”我迫不及待地说。
    晴柔睁开眼睛，惊讶不已，她喜出望外：“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巧事，你在上元节拾到的耳环，正是我在上元节遗失的。汴京之大，人口之多，那只耳环遗失后，我已经不报希望寻找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看到奇迹。清容，真是谢谢了。”
    “物归原主，这下我安心了，这只耳环是我上元节在一处草丛捡到的，一直随身放在我的荷包里了，希望耳环没有被磨损到。”我小心翼翼地说。
    “耳环没有磨损。”晴柔把耳环都戴上，在镜子里认真端详了下耳环，开心地说。
    “晴柔，我听勾栏的说书老者提起过，珍珠是鲛人的眼泪，是真的吗？”召南好奇问道。
    “当然不是，以前听爹爹提起过，珍珠长在江海里的一种贝壳里。”晴柔说。
    “晴柔，你经常去瓦舍吗？你最喜欢看什么戏呢？”召南八卦起来。
    “爹爹不是官家时，我们一家人，每年会去瓦舍看戏，我最喜欢看戏法表演！”晴柔回道。
    “官家也喜欢看戏法吗？”召南接着问道。
    “爹爹喜欢看杂剧。”晴柔回道。
    “罗婆婆，上一个编发步骤可以重新演示下吗？”晴柔认真学习。
    “好。”罗婆婆爽快地说，罗婆婆接着说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好学。老身一把年纪，最愁的是我的编发手艺没人来学，我没有子女，等我以后老去了，这些手艺就失传了，可惜了。”罗婆婆无奈叹气。
    “罗婆婆，您别焦虑，我们为您想想办法。”召南安慰着罗婆婆。
    “罗婆婆，我有一个建议，您可以去请附近的画师把发髻画下来，一个发髻要画两三张纸，因为有些发髻步骤复杂。画师把您编过的各种发髻都画下来之后，您把那些画纸拿去书坊，印刷出售，这样，您的手艺就不会失传了。”我说道。
    “罗婆婆，您可以去各大寺庙的墙上，贴上招工告示，招一些喜欢编发的小娘子来学艺您的手艺。”召南说道。
    “罗婆婆，我听闻喜欢蹴鞠的人，开设了‘蹴鞠社’；喜欢读书的人，开设了‘读书社’；喜欢花草的人，开设了‘花草社’……如此类推，罗婆婆您也可以开设‘编发社’，免费教学。”晴柔提议。
    “都是好办法，还是你们年轻人机灵，点子多。”罗婆婆很是开心。
    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晴柔的发髻就编好了，晴柔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很是满意。
    “罗婆婆，这个发髻很好看，真是劳烦您编发了。”晴柔感谢着罗婆婆。
    “公主，你喜欢就好。”罗婆婆又帮着晴柔整理了下头发。
    “清容，召南，待罗婆婆的《发髻图》出书后，烦请你们书信通知我一声，我要来买！或者你们给我留一本，我来找你们。”晴柔预定了罗婆婆的书，是发自内心对罗婆婆编发手艺的赞赏。
    “好，一定最先给你留着。”我微笑着说。
    “罗婆婆，您的书到时候可以给我们优惠点吗？”召南问。
    “好，一定会优惠的。”罗婆婆笑眯眯的说。
    我们跟罗婆婆互相行“万福礼”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