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挽面
作者:阿董   汴京定容律最新章节     
    言律在签下租房契约的第二天,就把所有房租费交给范官人了,前些日子,他已经在“孟宅”住下了。天气晴朗,有知了和翠鸟在树枝上鸣叫,阳光从院子里茂密的树叶下透过来,地面留下了斑驳的树影。厅堂的桌上,放着渣斗,荔枝,山竹,杨梅糕,茶瓶,茶盏,插着几枝丁香花的花瓶。
    在家里吃过早饭,头戴黑色无脚幞头,穿着白色短衫,黑色裤子,笼鞋,手拿茶瓶的阿爹出门守铺子。娘抬了把椅子,在院子里刺绣。我在院子里晒衣服,敏敏在院子里玩捶丸。
    娘梳着简单的发髻,头戴银钗,身穿红色抹胸,银灰色短褙子,墨绿色裙子,耳边戴着淡黄色葫芦耳坠,脖子上戴白色祥云吊坠。这些日子,娘每天都会戴着葫芦形状的玉坠,看来在娘的心里,言律和敏敏是贵客。
    我梳着好看的发髻,画了淡妆,头戴红色山茶花发簪,身穿烟粉色抹胸,淡橙色提花纹镶边花短褙子,淡蓝色裙子。
    敏敏梳着简单的发髻,头上簪着带叶子的茉莉花,身穿鹅黄色印花上襦,淡绿色裙子,腰上佩着香袋。
    晒完衣服,门外响起敲门声,我走向大门,敏敏放下捶丸跟过来,我打开门,见到了召南。我们互相行“万福礼”,召南梳着好看的发髻,头戴银簪,画了淡妆,身穿红色抹胸,豆绿色树叶纹短褙子,淡紫色印花裙子,腰上挂着彩色同心结。
    “清容,昨天我们约好的,今天你要陪我去挽面哦。”召南说。
    “好。你快进厅堂坐坐,我给你泡杯茶。”我说。
    “茶你就不用泡了,我想早点过去,听说挽面铺子有时候要排队。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咱们可以现在出发。”召南说。
    “好。我跟娘说下出门的事情。”我说。我走进院子,向娘行“万福礼”道别说:“娘,我陪召南去挽面了。”
    娘放下刺绣,回了“万福礼”,笑眯眯地说:“清容,那家挽面铺子的地址你要记着,以后言律要是和你订婚了,你婚前也是要去挽面的。”我一时语塞,随即走向大门口。
    “敏敏小可爱要随我们去挽面吗?”召南笑着问。
    “召南姐姐,我不去,我今天要和秋云,春桃玩。”敏敏说。
    “那我和清容姐姐去挽面了。”召南说道。
    “清容,召南姐姐慢走。”说完,敏敏和我们互相行“万福礼”道别。
    “清容,我昨天和我娘去了一趟开宝寺,你猜我许了什么愿?关于我的婚礼的。”召南问。
    “你以前说过,你喜欢化妆,你希望你婚礼的妆是最好看的吗?”我说。
    “和化妆没有关系,我希望我婚礼那天,不要来月事。”召南轻声说。
    “我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延迟月事,你那天可以先把月事带备着。”我小声说。
    “好。”召南说。我们走过相国寺桥,我们身后有人聊天说:“你听说太后娘娘的事情了吗?”听起来是个男声,嗓音洪亮。
    “什么事情呀?”听起来是个女声,声音清脆。
    “今年不是有传言说官家与太后娘娘不和吗?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官家的一言一行难免会受到太后娘娘的监督,他们不和也并非空穴来风。昨天我在茶坊喝茶,我听说太后娘娘快要撤帘了,看来官家和太后娘娘关系缓和了。官家从此以后,可以独当一面了。”男子激动地说。
    “你的消息太落后了,前些日子,有官员来我家买酒喝,我就得知这个消息了。”女子说。
    “这种好消息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男子问。
    “我以为你知道呢。”女子说。
    “前面的路人请避让一下,我们准备洒水了。”街道司的官员大声说。我和召南在附近的树下站着,不一会儿,头戴黑色交脚幞头,身穿青色交领窄袖长衫的街道司官员推着独轮木车,手拿葫芦瓢洒水。
    走过上土桥,我们在“康婆婆挽面铺”停下脚步。一位弯着腰,头戴黑色印花山谷巾,两鬓斑白,身穿白色抹胸,翠绿色短褙子,黑色裙子的老婆婆牙齿咬着线,双手拉着线,专注地给一位坐在椅子上,背对我们的小娘子挽面。店内摆放一张方桌,三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副筷子,一个只剩面汤的白瓷碗,一段系着红绸布的布帛,一些干净的白瓷碗,两个茶瓶。
    “清容,挽面的那位就是康婆婆,我娘和我爹成婚前,就是在她的铺子上挽面的,我娘说康婆婆的挽面手艺是汴京最好的。”召南小声对我说。
    “看得出来,康婆婆很专注,都没发现我们。”我小声说。
    “你和孟兄成婚前,也可以来这里挽面。”召南小声说。
    “我和他还没成婚呢。”我脸颊微红,小声说。
    “迟早的事。”召南转过头,笑着说。脸颊发红的我微笑着与召南对视。
    背对我们的小娘子起身和康婆婆互相作揖,然后转身,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头上簪白色栀子花,长着圆脸,眉毛比较短,身穿白色交领上襦,土黄色短衫,杏色裙子。小娘子长得很像顾落星,她站在铺子外四处张望,我试探地喊了她一声:“落星。”小娘子并未应答。
    我们和康婆婆互相行“万福礼”,说:“康婆婆早上好。”康婆婆用手帕擦了擦手,笑眯眯地问:“二位小娘子都要挽面吗?”
    召南说:“康婆婆,我要挽面,旁边的小娘子是陪我来挽面的朋友。”
    康婆婆点点头,对召南说:“小娘子你坐下吧。”我站在康婆婆旁边。
    康婆婆给我们倒上热水。召南说道:“康婆婆,您不用给我倒茶,我的月事这几天快来了。”
    康婆婆回道:“小娘子,我开铺子通常以红糖水待客。”
    康婆婆挽起左边的衣袖,我发现她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大圈红线,她从手腕上取下一根红色的细线,她把线拉直,细线大概有三尺多长,她用牙齿咬着线,把线对折,绞在一起,左手拉着一根线,其他的线绕了好几圈,绕在右手手指上,她即将把线放到召南额头上。
    召南坐在椅子上,略微皱眉问:“康婆婆,挽面的时候,脸痛不痛呢?”
    康婆婆笑着说:“会有一点疼,小娘子需要忍耐些,今天有人让你疼,说明你婚后有人疼。”之前那位小娘子还在四处张望,有位束发,头戴黑色逍遥巾,穿着浅灰色长衫的男子从远处向我们跑来,这人是顾伯周,待他走到铺子前,我和他互相作揖。
    召南眉开眼笑,康婆婆专注地咬线,绞线,拉线,她手上的线一松一紧,一上一下,她先从额头开始挽面,其次是眉毛,脸颊,鬓角,最后是下巴。不一会儿,康婆婆笑眯眯地对召南说:“小娘子,挽面完成了,今天你挽了面,换新颜,康婆婆在这里祝你婚后不缺钱,日子越过越甜。”
    “谢谢康婆婆。”召南笑着说,挽面后,召南的脸微红。
    我们喝了红糖水,康婆婆关切地问召南:“小娘子,我给你挽面的时候,你觉得脸疼吗?”
    召南笑着说:“有一点疼,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疼。”
    召南起身从衣袖里摸出荷包,把钱付给康婆婆。小娘子对顾伯周说:“哥哥,你怎么才来,我的挽面钱还没付给康婆婆呢。”看来她就是假冒顾云依的女子了,她的声音和真正的顾云依并不像。召南转身,看了看小娘子,小声问我说:“清容,她不是我送喜帖那天见到的小娘子吧?”
    “不是,她的声音和今天这位小娘子不一样。”我小声说。
    “我去衣裳铺子给你买了件衣裳,等下我们过去拿。”顾伯周高兴地说,说完从衣袖里拿出荷包,掏钱付给康婆婆。
    顾伯周接着说:“云依,这位是卫娘子,那位是沈娘子,正是因为她们给我提供了一些寻人的建议,我才能在汴京找到你。”小娘子与我们互相作揖,说:“多谢小娘子。”
    “不客气。”我说。
    “不客气,对了,伯周,你妹妹是要成婚了吗?”召南问。
    “是啊,半个月后,她就要成婚了,我这两天正打算给你们送喜帖呢。”顾伯周笑着说。
    “哥哥,我们去取衣裳吧。”小娘子催促说。“好,那我们先告辞了。”顾伯周说。
    小娘子,顾伯周和我,召南,康婆婆互相作揖道别。目送他们离开后,我们和康婆婆互相行“万福礼”道别。
    走在路上,召南摸着自己的脸蛋说:“我的脸现在好嫩好光滑。”接着,召南转过身对我说:“清容,你要不要摸下我的脸颊。”
    “好。”我轻轻地摸了下召南的脸颊,说:“召南,你现在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召南露出笑容。
    我问道:“召南,为何你今天付了挽面钱,又额外送了康婆婆一个红色荷包呢?”
    召南回道:“我娘说,这是习俗,成婚前的小娘子去挽面,需要给康婆婆送一份小礼物或者一份喜钱,康婆婆也可以沾点喜气。”我点点头。
    走过上土桥,召南对我说:“清容,之前送喜帖我见到的那位小娘子,她叫什么名字呢?她没有来我家食店找过我。”
    “顾落星。”我说。
    “难怪之前你叫挽面的小娘子落星,我觉得她跟顾落星只是长得像,她们的声音不太像。”召南说。
    “是的,小娘子的眉毛也比真正的顾落星短一点。召南,你说她为什么要冒充伯周的妹妹呢?”我问。
    “我觉得是为了钱吧,今天的挽面钱,才三十文,都是伯周帮她付账的。我觉得伯周找到妹妹后,出于愧疚,一定会在金钱上弥补他妹妹。”召南说。没多久,我们走过相国寺桥,召南说:“我觉得假冒的顾云依走路太慢了,她个头跟我们差不多高,走路比我们慢好多。”
    我接着说:“也许是她脚比较小吧,所以走路慢。”
    “她要么是脚小,要么是裹了小脚,我外祖母小时候裹了小脚,走路就跟她一样慢。”召南说。
    “清容,你知道顾落星住在哪里吗?”召南问。
    “我听言律说过,她住在开宝寺。”我说。
    “孟兄和她也认识?”召南问。
    “敏敏上元节来汴京的时候,还不太会讲汴京话,言律就给敏敏找了一位既会讲汴京话,又会讲扬州话的小娘子,那位小娘子就是落星。”我说。
    召南说:“清容,要是伯周这两天给我们送来她妹妹的喜帖,我们要直接告诉他,他的妹妹是假冒的吗?”
    我说:“要是他单独来送喜帖的话,我们就直接告诉他,要是他和小娘子一起来送喜帖的话,我们暂时不告诉他。”
    “好。”召南说。
    不一会儿,召南又问:“你说顾落星和那位挽面小娘子,会不会两个都是假冒的,伯周说他是晋州人,顾落星会讲扬州话和汴京话,今天那位小娘子,讲的是汴京话,她们所讲的方言,都不是晋州话。”
    我说:“顾落星应该是真的,街上人多,到家的时候我在告诉你原因。”召南点点头。
    有位外表憨厚,个子比较高的僧人,手拿摇铃路过报时:“午时。”召南走进我家,我们和娘,敏敏,阿爹互相作揖。阿爹进厨房做菜,娘给召南泡了杯茶,娘把敏敏抱上秋千,她站在一旁看护敏敏。
    召南问:“清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为什么你觉得她是顾落星?”
    我说:“有次我阿爹在公庭打官司,我碰到过伯周,他给我看过她妹妹的画像,他说她妹妹小时候经常穿浅黄或者褐色的衣裳,我只见过顾落星两次,她就穿过浅黄和褐色的衣裳。”
    召南说:“也许只是碰巧罢了,还有其他原因吗?”
    我说:“你来我家送喜帖那天,她来我家买茶叶,我问她是不是叫顾云依,我说你哥哥在找你,我没有告诉她伯周的姓名,她直接说出了她哥的全名,当时她的表情特别气愤,直到你说伯周找到她妹妹了,她的表情有点震惊,又有点不开心。”
    召南问:“你说伯周假妹妹的婚礼,我们要去参加吗?”
    我说:“我们最好不去,同时也要阻止伯周参加婚礼。冒充别人的人,品行不端,你觉得她是谋伯周的财,我觉得她还有可能害伯周的命。”
    召南说:“为什么你觉得她会害伯周?”
    我说:“那位假冒顾落星的小娘子还没成婚,要是她成婚那天,伯周邀请他在晋州的爹娘来汴京参见她的婚礼,她不是真正的顾云依,定会在言谈中漏出马脚,到了那个时候,伯周说不定就会有危险了。”
    召南说:“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假的顾云依挺可怕的,我先回家看本爱情话本缓解情绪。”
    “好。”我说。
    娘大声说:“召南,要不中午你留下来吃饭吧。”
    召南摆手说:“多谢姜大娘邀请,我爹娘让我回家吃午饭。”说完,召南与我们互相行“万福礼”道别,她走出我家大门,我关上了门。
    敏敏从秋千上下来,她高兴地对我说:“清容姐姐,我长高了。”
    我蹲下身子,欣喜地问:“敏敏,你现在多高了?”
    敏敏笑着说:“我现在三尺七寸了,我去年只有三尺六寸。”
    我问:“敏敏,你上午和秋云,春桃去玩了吗?”
    敏敏说:“我和春桃在秋云家里玩的,我们玩了踢毽子,过家家。秋云家里有个竹竿,竹竿上有标记,可以量身高,我们顺便就把身高量了。秋云身高比我高一寸,春桃的身高是三尺。”
    我问:“你们上午玩得怎么样?”
    “特别开心。”敏敏笑着说。
    言律之前告诉过我,在他清理淤泥的这段日子,他中午都在外面吃饭。我们吃罢午饭,阿爹进房间午睡,娘在院子里刺绣,敏敏在玩捶丸,我在院子里洗碗。门外响起敲门声,我走向大门,敏敏放下捶丸跟过来,我们见到了林花影。我们互相行“万福礼”,林花影束发,头戴红色逍遥巾,穿着淡蓝色上襦,月白色裙子,腰上佩剑。
    “姐姐好。”敏敏说。
    “清容,她是?”林花影问。
    “她是我爹朋友的女儿,孟小敏,她喜欢大家叫她敏敏。”我介绍道。
    “敏敏下午好。”林花影笑着说。敏敏冲花影微笑,然后在院子里继续玩捶丸。
    娘大声说:“清容,让你朋友进屋坐吧。我去给她泡盏茶。”
    我对花影说:“花影,那是我娘,姜大娘。”
    林花影说:“姜大娘,不用麻烦,我跟清容聊几句话就走。”
    林花影轻声对我说:“清容,昨天我和朋友在食店吃饭,我们在隔壁桌碰到查户的公孙兄了,我跟他聊起过你,他说你们认识,我有点喜欢他,我想问问你,公孙兄他有喜欢的女子吗?他最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呢?”说起公孙兄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没想到花影喜欢公孙兄,我轻声说:“花影,公孙兄已经成婚了,他的娘子是上官娘子。”她眼神落寞。
    我问:“花影,端午节那天,公孙兄来你家送过团扇吗?”林花影摇摇头。
    为了安慰花影,我说:“花影,端午节那天,公孙兄和他娘子背着背篓来送团扇,我随便拿了一把扇子,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那把扇子送给你。”
    “好。”林花影说。我走进房间,把团扇双手拿给她,团扇上画着普通的粽子。
    林花影双手接过扇子说:“清容,谢谢你。”
    我说:“不客气。花影,这件事我会为你保密的。”
    林花影说:“不用保密,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大不了我过些日子,换个人喜欢就是了。”
    我们互相作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