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画像
作者:阿董   汴京定容律最新章节     
    我们从常州宜兴回来,已经有一个月了。天气炎热,蓝天上没有云朵,太阳光十分刺眼,知了在树上不停地鸣叫,院子里的大树为花草遮挡阳光。走廊的木头柱子都被晒烫了。
    院子里放着一张方桌,地上铺着一张草席,桌上和草席上放着很多本书,每年六月,阿爹都会把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这样可以防止书籍发霉受潮,长虫。平常我们会在书籍旁边放一些香袋,香袋里装着云香草,阿爹说云香草可以防止书籍长虫。
    我们在自己家里晒书,通常会持续一个月。若是我们和亲朋好友在某个固定的地方晒书,再摆上一些桌椅,糕点,茶水,酒水,大家互相品书,交流一些读书心得或者饮酒对诗,那就叫做曝书会。
    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身穿蓝色圆领袍,乌皮靴,腰间束着腰带的阿爹和束发,头戴银制山口冠,画着“三白妆”,脖子和耳边带白色葫芦玉坠,身穿暗紫色抹胸,蓝色半袖及腰褙心,墨绿色裙子的娘端正地坐在厅堂的椅子上。
    厅堂的桌子上,放着陶瓷香炉,香烟缭绕,屋子里有清新的薄荷香味。桌子上放着插满茉莉花的花瓶,糕点,渣斗,黄皮果,杨梅,一篮子山竹,茶水。阿爹的座位的旁,放着一个我们从宜兴带回来的紫砂壶和普通的茶盏,阿爹现在常常用紫砂壶泡茶喝,他现在喝的茶,是我们在宜兴买的阳羡茶。桌上的山竹是郭忠维送来的。
    身上系着黑色襻膊的郭忠维束发,戴玉冠,身穿白色镶黑边圆领窄袖襕衫,束着腰带,腰上挂着竹筒,他略微弯腰,手拿毛笔,毛笔上蘸着蓝色的颜料,在一张放着笔墨纸砚,木制镇尺,青瓷笔插,沾着各色颜料的白瓷画碟,颜色浑浊的白瓷笔洗的桌子上,专注地为爹娘画像。
    我梳着“同心髻”,画了淡妆,头戴青瓷发簪,身穿月白色抹胸,红色半袖及膝褙心,淡青色裙子,腰上佩着“鸳鸯带”,手上拿着一把木制扇柄,青色扇面的腰扇,这把扇子的扇面可以卷起来,阿爹说这把扇子是立夏期间,晴柔送我的。
    立夏那天,女子可以互相赠送团扇。我们从宜兴回家的第一天,阿爹从房间里拿出五把扇子和一封信,每把扇子颜色各不同,阿爹说这些扇子是召南,晴柔,林花影,上官思甜,顾落星送我的,信是晴柔写的,她说她赠我的扇子,可以不用回赠,如果我想回赠的话,可以把扇子放到相国寺附近的“荣六郎书坊”,她会在那儿取物。到家后,我及时回赠刺绣扇子,我把在常州旅游时的青瓷发簪也一起送给她们。
    陨星的画被阿爹放到书房,娘送了一些紫砂壶给亲朋好友。阿爹送了几幅陨星画给茶行会的朋友,他把两个紫砂壶和两幅陨星画送给郭忠维和画院的郭夫子。我帮敏敏送了两幅陨星画给春桃和秋云。
    阿爹之前让我站在郭忠维身旁,为他扇风。我用右手摇着扇子,我准备换左手摇扇子,郭忠维说:“清容,你不用给我扇了,画像我快完成了。”
    我说:“好。”我看了一眼郭忠维给爹娘的画像,画纸上爹娘的样子活灵活现,爹的画像已经完成,只剩娘的画像需要填色了。
    我把腰扇放在我的座位上,我在座位前按摩手臂。门外有人吆喝:“卖冰香橼渴水,酸甜冰凉,二十文一筒,请君品尝。”我急忙走进房间,把褙心换成藕粉色短褙子,按照大宋律法,女子到了豆蔻之年,便可以成婚了,过了豆蔻之年的女子出门在外,赤裸胳膊,有失礼仪。
    我拿起竹篮出门,头戴红色万字巾,精神抖擞,挑着箩筐,身穿白色半袖短衫,褐色裤子,草鞋的卖冰男子已经走远了,我大声说:“摊主,请等等,我要买冰水。”我提着竹篮快步走去,卖冰男子转过头,放下担子,我放下竹篮,们互相作揖。
    “小娘子,你要买几筒冰水?”男子问。
    “五筒。”我把钱付给男子,男子把竹筒一筒一筒的递给我,我按顺序把它们装进竹篮。
    我和男子互相作揖道别。我把竹篮放在厅堂的桌子上,我走进房间,换回褙心,郭忠维还在专心作画,他换了一只很细的毛笔,笔尖蘸着墨绿色的颜料。
    我走到院子里的压水井前压水,地上放着水盆,我准备打三盆水,一盆水用来放竹筒,这样喝起来的冰水会更凉快,另一盆水给大家洗手。我打完第一盆水,我把水盆放到我座椅上,我把五个竹筒放进水盆,我打完第二盆水,有人敲门买茶叶。
    我打开门,见到了柳烟月,她梳着“半翻髻”,戴着好看的发冠,画了淡妆,穿着淡青色上襦,蓝色印花半臂,淡黄色印花裙子,腰上佩着香囊和一串流苏,我们互相行“万福礼”。
    “清容,原来你家住这里。”柳烟月欣喜地说。
    “烟月,你进屋坐吧。”我说。
    “没事,我站在门口就行,我买三斤荷叶茶。”柳烟月对我说。
    “好,稍等。”我用杆秤称重之后,我拿了一个竹篮,竹筒里装着荷叶茶,我把竹篮递给她,她把竹篮放在地上,她问价后,付了账。
    “清容,你看我裙子上有血渍吗?我感觉我月事来了。”柳烟月转过身,小声问我。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裙子,说:“没有。”柳烟月转过身,和我互相行“万福礼”道别,她提着竹篮离开。我打完第三盆水进厅堂的时候,爹娘在和郭忠维聊天。
    “阿爹,娘,忠维,我买了冰水,放在水盆里。之前我看忠维专注地给你们画像,我不想说话干扰他,所以现在告诉你们。”我说。
    “有一筒冰水我刚才喝完了。”娘笑着说。我看了一下水盆,水盆里少了一个竹筒,有一个竹筒放在娘脚边。
    “我们知道郭郎今天要过来画画,为了减少去茅厕的次数,我和你娘下午水都没怎么喝。”阿爹说完,喝起冰水。
    “沈大丈,姜大娘,你们之前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可以等你们调整好状态,再继续作画的。”郭忠维在水盆里洗手说,他洗完手,从衣袖里拿出手帕净手。
    “我们之前没有画过画像,不是很了解这些。”娘说。
    “郭郎,之前送给你和郭夫子的画和紫砂壶,你们喜欢吗?”阿爹问。
    “我和夫子都很喜欢沈大丈送的物品,谢谢沈大丈。”郭忠维笑着说。
    “不用客气。”阿爹满意地说。
    阿爹把竹筒递给郭忠维说:“郭郎,你为我们画了一下午的画像,真是辛苦你了,你喝点冰水吧。”
    “谢谢沈大丈。”郭忠维找了个座位,在座位上喝冰水。
    “别客气。”阿爹说。
    娘说:“郭郎,为我们画像,你站了一下午,真是辛苦你了。”
    郭忠维说:“不辛苦。”
    阿爹问:“郭郎,你晚上有安排吗?要是没有的话,你就留下来吃晚饭吧。”
    郭忠维回道:“郭某今晚没有安排。”
    喝完冰水,郭忠维说:“沈大丈,我知道‘凌三郎私人书坊’在哪里了。”
    阿爹急忙问:“郭郎,那家书坊在哪里?”
    郭忠维说:“‘凌三郎私人书坊’就在靠近蔡河的载楼门大街。那家书坊的牌匾,‘私人’二字写得比较小,旁人若是不注意,很容易看成‘凌三郎书坊’。”
    阿爹说:“郭郎真是费心了。”
    郭忠维说:“沈大丈不必客气。”
    有人敲门,娘走出厅堂去开门,不一会儿,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身穿绿色官服,腰间束着腰带的公孙皓走进厅堂,他和我们互相作揖,我给公孙皓泡茶,公孙皓说:“沈大丈,我和朋友查了两个月的户册,终于查到‘凌三郎私人书坊’的具体位置了,书坊在载楼门大街,书坊左边的铺子叫‘邹家假髻铺’,右边的铺子叫‘池家鲜花铺’,凌三郎是庆州人,他租的房子在蔡河附近的宜男桥。”
    公孙皓看着竹筒说:“沈大丈,这竹筒里装的是?”
    阿爹说:“冰水。”
    公孙皓用手扇风说:“沈大丈,天气太热,我能不能喝碗冰水呢?”
    阿爹把竹筒递给公孙皓,笑着说:“喝吧。”公孙皓大口喝水,竹筒里冒着冷气。
    “过瘾。”公孙皓说。
    我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黑瓷瓶说:“这里面装着‘止泻丸’,吃两颗,可以防止拉肚子。”
    “行。”郭忠维倒出“止泻丸”,喝茶水一起服用。阿爹和娘用热水服用“止泻丸”。
    公孙皓倒出“止泻丸”,连同冰水一起服用,我从书房里拿出一张纸,问:“公孙兄,你可否把搜集到的这些信息写下来呢?”
    “好。”公孙皓说。桌子上,爹娘画像上的颜料已经干了,娘把画像拿进书房,公孙皓提笔写下信息。
    公孙皓写完字,郭忠维说:“我记得牌匾和字的颜色,我来补充一些信息。”说完,公孙皓从他腰上的竹筒里拿起画笔,画下红色的牌匾,“私人”二字是褐色,其余的字,是黑色的。
    公孙皓说:“沈大丈,我朋友今天约我在州北瓦子看蹴鞠,我先告辞了。”
    阿爹说:“公孙郎,真是麻烦你了,有空常来坐坐。”
    公孙皓说:“行。”说完,公孙皓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
    我问:“爹,我们什么时候去那家书坊看看?”
    阿爹说:“明天下午吧。”
    郭忠维说:“沈大丈,明天教我们画山水的郭夫子要去外地画画,我们画院放三天假,我明天没什么事,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过去搜集证据吗?”
    阿爹说:“可以。”
    我在压水井前打了一盆水,等下留给言律洗手,我和娘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头戴黑色交脚幞头,身穿绿色官服,束着腰带,腰上挂着平安符的言律拿着竹筒进来,他把竹筒放在灶台上,我们互相行礼。
    最后一个竹筒里的冰已经化成水了,竹筒里有一半的冰水,言律说:“清容,我听沈大丈说,你还没喝冰水,我给你留了一半冰水,另外的冰水我倒在碗里喝了。”
    “言律,你吃‘止泻丸’了吗?”我问。
    “吃过了。”言律说。
    我慢慢品尝冰水,言律和我相视一笑。
    言律说:“清容,姜大娘,我听沈大丈说,你们明天下午准备去‘凌三郎私人书坊’看看。前些日子,我和街道司的人员已经清理完汴河的淤泥了,最近我们在加固汴河的河堤,明天下午我请不到假,不能和你们同去书坊,不好意思。”
    我说:“没事。”
    娘说:“没事,言律,你忙你的公事,郭郎的画院明天放假,他和我们同去。”
    言律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我接话说:“忠维明天跟我们一起去搜集证据。”
    我和娘炒完菜,言律帮我们把菜放到厅堂的桌子上。我在饭前吃了两颗“止泻丸”,天气太热,晚饭我们吃的是白菜粥和一些味道可口的炒菜。
    吃完饭,郭忠维问:“沈大丈,明天我们是什么时辰过去书坊呢?”
    阿爹说:“明天未时,你来我们家,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郭忠维说:“行。”
    娘说:“言律,现在天气这么热,你在外面忙公事,可要准备一些‘中暑丸’和‘防虫膏’。”
    言律笑着说:“清容昨天就拿给我了。”
    阿爹说:“郭郎,后天你有空吗?家里的陨星图不够送了,若是你有空的话,你后天过来一趟,帮我们临摹一些陨星图。”
    郭忠维说:“沈大丈,我家里就有您送的陨星图,你准备要多少张图,我临摹好了之后,给您送过来。”
    阿爹说:“二十张。我可以先付一半的钱。”
    郭忠维说:“沈大丈,等我临摹完画像,您觉得满意了,我再跟您结算吧。”
    阿爹说:“郭郎的画,我就没有不满意的,今天你给我和姜大娘画的画像,真是惟妙惟肖。”
    郭忠维说:“沈大丈过奖了。”
    我说:“等我们明天搜集到证据,我们就可以和‘凌三郎私人书坊’打官司了。不知道这诉状要怎么写,这几天我们要托牙人帮我们找个会写诉状的人。”
    阿爹说:“后天我要参加茶行会的曝书会,我问问他们有没有认识的牙人。”
    郭忠维说:“清容,我有朋友在国子监读书,他会写诉状,我明天帮你问问写诉状的事情。”
    言律说:“清容,我有朋友在洛阳做判官,关于书坊的事情,我之前问过他,他说这种事情不用打官司,只需要向官府报备即可,自有官差去查。”
    娘问:“言律,明天我们可以叫上公孙郎帮我们向官府报备吗?”
    言律说:“姜大娘,公孙兄不负责这些,他的职责和户籍赋税,仓库受纳有关。如果那家书坊有偷税的行为,他会报备给审计院。关于书坊印刷盗版书籍一事,你们可以在开封府找通判或者监察御史报备。”
    娘说:“看来明天我们要在宣德门南街,敲鼓登记了。”
    言律说:“姜大娘,敲登闻鼓的人,都是要打官司的,你们明天可以直接进开封府找对应的官员登记。”
    郭忠维起身说:“姜大娘,沈大丈,时辰不早了,郭某告辞了。”
    娘说:“郭郎,有空常来坐坐。”
    郭忠维说:“行。”
    言律起身说:“姜大娘,沈大丈,我也准备回家了。”
    娘说:“沈郎,你送送言律。”
    阿爹起身,言律说:“沈大丈,你们不用送我,我识路的。”
    天空中不知道有谁拿起了画笔,晚霞被涂抹成红色和金色,晚霞照耀大地,天气变得凉快,郭忠维和言律在大门口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他们走后,我们把书搬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