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流觞曲水
作者:阿董   汴京定容律最新章节     
    天朗气清,蚯蚓钻出松软的泥土,干净整洁的道路旁,杨柳的枝条低垂,石榴花开得正艳,“孟正宅”的门楣上,悬挂着由艾草制成的“艾人”,大门上贴着《张天师弩虎图》和一张黄纸,纸上用红色生朱砂写字:五月五日天中节,赤口白舌尽消灭。黄纸上钉着一颗钉子,听言律说,这叫做“钉赤口”,是他们那边的风俗,大门上钉了“赤口”的房主,一年内都不会惹上口舌是非。大门门槛上,贴着用红纸剪成的五毒动物。
    大门旁的木制信箱上,贴着红纸做成的五毒符,院子内的房门上也是如此,此外,院内的房门上,悬挂着用菖蒲,艾草,榕树叶,红纸做成的“菖蒲剑”,言律告诉我,这也是扬州人过端午节的风俗。
    院子里用来祭天的祭桌上,铺着一层楝树叶,桌上放着林檎,元宝粽,蜀葵,杏子,李子,菖蒲,艾草,桃柳枝条,绿豆糕,馒头,茶水,雄黄酒,鱼肉,鸭蛋,香炉,香炉里飘来沉香的味道,祠堂内的祭桌上的摆放物品也是如此。
    敏敏梳着好看的发髻,头戴蜻蜓发簪,头簪艾花和石榴花,额头上用雄黄写了“王”字,脖子上戴着一串芳香的茉莉花串,胸前戴着一个带流苏的五彩鸭蛋兜子,身穿淡蓝色绣五毒动物的抱腹,淡黄色半袖及腰褙心,绿白相间的波斯裤,红色织锦虎头鞋,左手手腕上戴着石头手链和坠着红色老虎头刺绣的五彩索,腰上挂着粽子样式的“道理袋”和一个银样鼓儿。
    我们坐在厅堂聊天,厅堂的桌上,放着茶盏,茶托子,茶瓶,渣斗,桌上摆放着十二道红色的饭菜,言律他们把这些菜品称作“十二红”,这些食物被五彩罩子盖着,以防蚊虫,厅堂的方凳上,放着水盆和“肥皂团子”。
    除敏敏外,我们额头上都点着雄黄,腰上佩着一般样式的“道理袋”。
    我梳着“凤髻”,头戴黄金蛾儿和艾花,画了“眼影妆”,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身穿红色抹胸,淡紫色五毒纹短褙子,黑色印金花裙子,右手手腕上戴着五彩索,腰上佩着五毒纹样的“合欢带”和装饰着红色流苏的“道理袋”,这个发髻是言律为我梳的,言律在这月初一的时候,学会了这个发髻。
    言律束发,头戴玉冠,头簪艾草,身穿红色五毒纹样的圆领宋锦袍,腰上挂着鸳鸯玉佩,平安符和镶金边的“道理袋”,左手手腕上,戴着有金线的五彩索。
    孟大丈束发,头戴银冠,头簪艾草,身穿绿色五毒纹样的圆领蜀锦袍,腰上挂着镶银边的“道理袋”,手臂上系着带着金线的五彩索。
    言律和孟大丈今天穿的衣裳,手上戴的五彩索,是初一时官家赐给他们的,因为官家还赐给百官的妻子五彩索,所以我和舒大娘所戴的五彩索,样式颜色与言律他们手上的五彩索相对应,言律告诉我,在宫中,“五彩索”又被叫做“百索”。
    舒大娘梳着简单的发髻,头戴一种类似蜻蜓动物,坠着白色珍珠的步摇,耳边和脖子上戴翡翠玉坠,画了淡妆,身穿淡青色上襦,黑色印金短褙子,墨绿色销金裙子,右手手腕上戴着五彩索。舒大娘告诉我,她步摇上的动物,叫做豆娘,每逢端午节,江南地区的妇女都喜欢佩戴此物。
    万婆婆头戴豆娘发簪和艾草,画了淡妆,脖子上戴着用一对五彩索编织而成的长命缕,身穿灰绿色圆领及膝衫,深褐色裤子,布鞋,腰上围着“腰上黄”。
    言律问道:“娘,初一我和娘子回洛阳,她的月事推迟了五天也没有来,那时你说娘子血热,她吃了五天药,今日月事还是没有来,她今日是否能饮雄黄酒呢?”
    舒大娘给我把完脉,回道:“清容今日可以正常饮酒,初一听清容说,你们今天要去归仁园游玩,我那天给她开了些草药,下了针,延迟月事,今日你们游玩回来后,我再给她下针,她的月事便会来了。”说完,舒大娘把黑色的药枕挂在腰上。
    孟大丈问道:“言律,你和范公的租房契约快到期了吧?之后你们打算在哪儿租房住呢?”
    言律回道:“我们和范公商量了一下,我们打算再和范公续约一年。”
    孟大丈说道:“我和你娘手上有些积蓄,汴京城内的普通住房,我们可以支付起一成的花销,清容嫁过来,你要尽快买所房子,买房才会让人有安全感。”
    言律回道:“唯。”
    敏敏接话说道:“哥哥昨晚和嫂嫂说过买房,哥哥说按他现在的月俸,五年后可以买一所二手房,十年后才能买上一所新房。”
    原来敏敏昨晚又在我们隔壁听房了,幸好言律没对我说什么肉麻的话,不然敏敏又要把‘良人’的称呼复述一遍了,我在心里想。
    言律问道:“敏敏,昨晚又是爹娘派你来听房的吗?”
    敏敏回道:“婆婆让我来听房的。”
    言律继续追问:“除了买房的事情,敏敏还听到了什么呢?”
    敏敏回道:“我听到哥哥说‘我爱葫芦妹’,我听到嫂嫂说‘我爱泥巴哥’。哥哥嫂嫂,‘葫芦妹’和‘泥巴哥’都是谁呀?”
    言律回道:“‘葫芦妹’是你嫂嫂,她幼时的乳名叫‘葫芦妹’。”
    我回道:“小姑,你哥哥的乳名叫‘泥巴哥’。”
    敏敏接着说道:“嫂嫂,我幼时的乳名,叫‘蜜娘’呢。”
    我问道:“小姑以前是喜欢吃蜂蜜吗?”
    敏敏回道:“娘说我以前喜欢吃蜜枣糕。”
    孟大丈问道:“小敏,你想好了吗?下午你是打算跟着翁翁学习辨识草药,还是跟我和你娘去洛河划龙舟,还是跟哥哥嫂嫂去归仁园流觞曲水呢?”
    敏敏说道:“我想和哥哥嫂嫂去归仁园。”
    敏敏指着放在走廊下的炮仗说道:“嫂嫂,我待会儿放‘黄烟子’给你看。”
    我以为“黄烟子”是炮仗的名称,便说道:“小姑,你一个人放鞭炮是很危险的,待会儿我和哥哥来帮你放吧!”
    孟大丈说道:“清容,那炮仗是用雄黄做成的,用来驱赶五毒虫和毒蛇的,并不算危险。”
    我回道:“唯。”
    言律说道:“娘子,小孩子放‘黄烟子’过端午,是我们这边的风俗。”
    我说道:“我知道了。”
    舒大娘说道:“我听敏敏和言律说,汴京没有这种风俗,敏敏说她想让你看看我们江南人过节时的风俗活动。”
    我回道:“唯。”
    敏敏对我笑笑,我说道:“小姑,谢谢你。”
    敏敏笑道:“嫂嫂不用谢!”
    正说着,孟翁翁和栗婆婆走进院子,我们起身,向他们作揖,他们作揖回礼。
    孟大丈给他们倒上茶水,孟翁翁束发,头戴灰色华佗巾,耳簪紫色菖蒲花,身穿深灰色交领袍,手臂上系着长命缕,背上背着背篓。
    栗婆婆头戴豆娘发簪,耳簪黄色菖蒲花,画了淡妆,手腕上系着长命缕,身穿白色上襦,褐色宝相花纹半臂,红黄白相间的裙子。
    敏敏迫不及待地问道:“翁翁,婆婆,午时到了吗?”
    孟翁翁放下背篓回道:“午时已经到了!”背篓里装着很多我不认识的草药。
    栗婆婆关切地说道:“敏敏饿了吧?你们先吃饭,我和你翁翁洗洗手就来吃。”
    敏敏笑着说道:“翁翁,婆婆,我不是很饿,我要给嫂嫂放‘黄烟子’,她还没有见过我们这边的习俗呢!”
    敏敏跑进厨房,孟翁翁和栗婆婆净手后,敏敏拿出火折子,她把炮仗点上,炮仗里冒出黄烟,院子里飘来有点刺鼻的臭味。敏敏把火折子放在地上。
    走廊的地上,放着一快方正的小木板,敏敏蹲着身子,拿着烧完的炮仗的一头,在木板上写字,我们就座后,敏敏拿着木板过来,敏敏笑着对我们说道:“大家看,这是我自己写的草书‘虎’字。”
    我们拍手鼓掌,夸赞敏敏。栗婆婆说道:“敏敏的草书写得真可爱!”敏敏开心地笑着。
    我问道:“郎君,小姑为何不在纸上写字呢?”
    言律对我解释:“这是我们的习俗,咱们江南一带的小孩子,每逢端午的午时,就在木板上用烧完的炮仗一笔写好‘虎’字,挂在自己的房门上,用来辟邪驱五毒的。”
    我点点头,孟翁翁揭开食罩,我们开始享用端午的饭菜……
    栗婆婆说道:“咱们开始解粽叶,和座位旁边的人,比试粽叶的长短,谁的粽叶短,今天中午谁洗碗。”
    我们解了粽叶,互相比试粽叶的长短,敏敏,言律,孟大丈,孟翁翁今天洗碗。
    敏敏说道:“婆婆,我吃了一个坏粽子,我的粽子是苦的。我想和万婆婆重新比试。”
    栗婆婆说道:“敏敏,粽子莫要多吃,吃多了你的肚子会很难受。”
    舒大娘说道:“敏敏,你这几天爱吃冰饮子,娘在粽子里给你加了一个‘驱虫丸’,止泻驱虫,所以你的粽子的馅是苦的。”
    万婆婆指了指敏敏的鸭蛋兜子,用不利索的汴京话说道:“敏敏,你今天要留点胃口吃鸭蛋。”
    敏敏说道:“那我不和万婆婆比试粽叶的长短了。”
    孟翁翁他们进了厨房,我们在院子里斗草。
    栗婆婆手中的野草最先断掉,她问道:“媳妇,今天你面诊言律,言律的肾,现在还是很好吧?”
    舒大娘回道:“言律身体健康!”
    栗婆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我好奇问道:“阿婆,婆婆,万婆婆,郎君的肾,以前不好吗?”
    万婆婆回道:“我没听说过言律的肾有什么毛病。”
    栗婆婆郑重地回道:“孙媳妇,言律的肾,以前也很好,我听敏敏说,她想让你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虽没有怀孕,但是莫要因此焦虑,你和言律身体健康,怀孕的事情要顺其自然。”
    我回道:“好。”之前我和言律回洛阳前的一个月,每天都吃了羊肉,导致我的月事推迟,因为言律在宫中经常喝绿豆汤,我平时很少煮来喝,所以我被诊出血热的病,看来栗婆婆误以为我和言律在焦虑求子的事情。
    栗婆婆又说道:“媳妇,今天你们去赛龙舟,就不用帮我代买‘风流果’了,我原是想送给言律吃的,现在用不到了。”
    舒大娘回道:“言律自是不需要那果子的。”
    舒大娘对我说道:“清容,若你和言律打算要孩子,平时莫要饮酒和喝浓茶。”
    我回道:“好。”
    第一轮斗草,是万婆婆赢了,我们又接着斗草……
    敏敏他们从厨房出来,孟大丈把写了虎字的木板挂到敏敏房门上,敏敏进了她的卧房,她的腰上,又挂着一把我送她的扇子,孟大丈走到院子里,对我们说道:“我和娘子要去赛龙舟了,我们先告辞了!”
    言律说道:“翁翁婆婆,爹,娘,我们要去归仁园游玩了,我们先告辞了!”
    我们和孟翁翁,栗婆婆,万婆婆互相作揖道别……
    敏敏牵着我和言律的手,嘴里念着我以前写的端午童谣:“五月初五是端阳,草药熏香香满堂……”
    我们行到“归仁园”,大门口停着一些车马,小贩们在园林附近吆喝售卖《里程图》,吃食,玩具,鲜花……
    我们在门口买了些吃食,提着食盒进了园林。园林里百花盛放,鲜艳夺目,色彩斑斓的蝴蝶在园林中飞舞。
    敏敏看到跟她一样的小娘子或者小郎君,都会跟他们作揖交谈,道一声“端午节安康”,敏敏拿起扇子扇风,她对一位留着总角,额上写“王”字,身穿灰色交领袍,身上系着黑色襻膊,沾着泥土和杂草的右手臂上系着五彩索,身上背着装着草药的小背篓,腰上挂着“道理袋”的小郎君说道:“小郎君,你看,这是我嫂嫂送我的绣着长颈鹿的扇子,好看吧?”
    小郎君一边采摘草药一边点头,他问道:“小娘子,长颈鹿是古时的神兽吗?”
    敏敏说道:“长颈鹿是玉津园的动物。”
    小郎君接着问道:“玉津园在哪里呢?我从没听说过。”
    敏敏回道:“玉津园在汴京。”
    小郎君继续问道:“长颈鹿可以入药吗?”
    敏敏回道:“我不知道。哥哥嫂嫂,长颈鹿可以入药吗?”
    小郎君和敏敏眼巴巴的等着我们的回复,我带着歉意说道:“小姑,我没有问过饲养长颈鹿的官员,这个问题嫂嫂不了解。”
    言律说道:“既然波斯商人把这种动物称作‘长颈鹿’,它大概是可以入药的。”
    若有所思的小郎君点点头,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
    我指着近处的花丛说道:“小姑,这里有好多你喜欢的蝴蝶!”
    本以为敏敏会像往常一样开心地捉蝴蝶,没想到我提到“蝴蝶”二字,敏敏就眼中泛泪,我关心地问道:“小姑,你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敏敏说道:“嫂嫂,秋云上个月写信告诉我,江翁翁去世了,秋云说,老人去世了,都会变成蝴蝶的,我再也不捉蝴蝶了!”
    为了避免敏敏伤心,我转移话题问道:“那敏敏想去捉萤火虫吗?晚上我们在家里看看有没有萤火虫飞来。”
    “想。”敏敏笑着回道。
    “翁翁婆婆,万婆婆他们都是老人,他们也会去世变成蝴蝶吗?我不想让他们离开。”敏敏又问道。
    “他们都是长命百岁之人,不会轻易离开敏敏的。”言律摸着敏敏的头安慰道。
    “小姑,我听人说,人去世了,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守护我们,即便他们离开你了,夜里你抬头望一望天上的星星,就又可以看到他们了。”我安慰道。
    敏敏点点头,不远处,束发,头戴玉冠,头簪艾草和槲树叶的王君授和临风起身冲我们招手。
    我们走过去,放下食盒,和他们互相作揖,互相说着“端午安康”这句祝福。他们站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地上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放着一些荔枝,跟叶儿粑一样大小的槲叶粽,青稞糕点,麻团。平整宽阔的草地旁边,有一条大约二尺宽的清浅的小河,漂浮在河面上的装着淡红色鲜香美酒的羽觞和装着鲜花的葫芦瓢。一些路人在我们周围聊天,他们或站或坐,等待着羽觞停靠在他们面前。
    王君授身穿绿色五毒纹圆领袍,左手手臂上系着五彩索,腰上挂着“道理袋”和一个红色卷轴。带着粉色假髻的临风身穿褐色交领织锦袍,腰间束着躞蹀带,腰上挂着“道理袋”,身上斜挎着一个黑色蜀锦包,手腕上戴着五彩索。
    临风问道:“子定,清容,敏敏,咱们洛阳的槲粽,你们可还吃得惯?”
    敏敏说道:“我可喜欢吃红豆馅的粽子啦!”
    我说道:“吃得惯,很好吃。”
    言律回道:“吃得惯。忠维,君授,扬州的粽子,你们都吃得惯吗?”
    王君授回道:“吃得惯。”
    临风回道:“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肉馅儿的粽子,风味俱佳!”
    临风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卷轴,敏敏问道:“郭哥哥,你是要成婚了吗?”
    临风笑着摇摇头,他把卷轴双手递给言律说道:“子定,清容,敏敏,本月十六日,是我从画院毕业的日子,欢迎你们来画院观看我的毕业典礼。”
    我和言律说道:“恭喜恭喜!”
    敏敏也附和说道:“恭喜郭哥哥!”
    临风回道:“谢谢!”
    言律把卷轴展开,他弯下身子,与我和敏敏一起同看,卷轴里说,画院的毕业典礼,将于五月十六日未时开始,酉时,临风邀请我们去太和楼吃晚饭。
    我问道:“郎君,你那天有空参加临风的毕业典礼吗?”说完,我把食盒里的五香羊肉干,樱桃,绿豆糕,杨梅,摆放到草席上。
    言律回道:“有空。”
    我说道:“临风,我和郎君都会来参加你的毕业宴的。”
    敏敏说道:“郭哥哥,不好意思,那天是我朋友的十岁生辰日,我不能过来。”
    临风回道:“敏敏,郭哥哥在此提前祝你的朋友生辰快乐!”
    敏敏回道:“谢谢郭哥哥。”
    临风回道:“不客气。”
    言律问道:“忠维,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呢?”
    临风说道:“我想当个官吏,在开封府协助林通判为罪犯画像。”
    我们坐在草席上,羽觞在敏敏面前停靠,敏敏端起羽觞问道:“这是什么酒呀?”
    王君授和临风回道:“石榴酒!”
    王君授又说道:“自去年开始,每逢端午,都有酒楼的大伯在此地赠新酒给大家喝。”
    临风说道:“你们未来之前,我和君授喝了好几杯石榴酒。”
    我问道:“王兄,临风,那装着鲜花的葫芦瓢又是做什么的呢?”
    王君授回道:“沈娘子,这是一些商家的免费抽奖活动,一些葫芦瓢内有刻字,若你拿到了有刻字的葫芦瓢,可以在洛阳对应的店铺或者摊位前兑换物品。”
    敏敏说道:“嫂嫂,这个活动好好玩呀,晚上我不捉萤火虫了。”
    我回道:“好。”
    装着一朵红色牡丹花的葫芦瓢停在临风面前,临风拿起葫芦瓢,他拿开鲜花,敏敏期待地问道:“郭哥哥,葫芦瓢上有刻字吗?”
    临风说道:“有。”说完,临风把鲜花轻轻地放入水流中,他接着念字:“天津桥南‘薛家浴堂铺子’免费泡澡券一张。”说完,临风把葫芦瓢放进挎包里。
    羽觞在言律面前停靠,言律双手端起酒杯,他转头说道:“娘子,这酒我们一起喝吧!”
    “好。”我回道。
    言律把酒杯双手递给我,我喝了一小口,再把酒杯递回给言律,临风虔诚地说道:“月老啊,请你让我和属鸡的正缘小娘子早点遇见成婚吧!若我两年内能成婚,我要在洛阳和汴京的道观为你们捐款!”
    装着一朵红色百合花的葫芦瓢停靠在我面前,我拿起葫芦瓢,把花放到草席上,敏敏凑过来跟我一起看葫芦瓢上刻着的黑字:归仁园正门口‘游大娘皮蛋’领取一篮皮蛋。
    敏敏对大家说道:“嫂嫂中了一篮皮蛋。”
    我拿起百合花问道:“小姑,簪花吗?”
    敏敏摇摇头,说道:“嫂嫂,这花与你很配,你低一下头,我给你簪花。”我低着头,敏敏站起来给我簪花。
    我说道:“谢谢小姑。”
    敏敏笑道:“不客气。”
    一只装着荷花的葫芦瓢停靠在敏敏面前,敏敏拿起葫芦瓢,她把小心翼翼地把荷花放入水中,我问道:“敏敏拿的葫芦瓢有刻字吗?”
    “没有。”敏敏回道。敏敏把一些绿豆糕放进葫芦瓢内,她把葫芦瓢放入河流中,喃喃自语:“葫芦瓢,你会漂流到哪里停住呢?”
    一些没有中奖的小孩子,也纷纷效仿敏敏的举动,把吃食放进葫芦瓢。敏敏的葫芦瓢停靠在不远处一位留着短发,额上写“王”字,身穿黑色无袖交领短衫,褐色裤子,麻鞋,左手胳膊上系着五彩索,腰上挂着“道理袋”和一寸长的三条鱼干的相扑小郎君面前,小郎君拿了绿豆糕吃,把一条鱼干放进内,那葫芦瓢才飘起来没多远,就被一只可爱的小黄猫用爪子勾了吃。
    敏敏在草席前吃鸭蛋,今天她的鸭蛋空壳要留着装萤火虫,这是他们的习俗。一位坐在小河对面的马扎上的波斯人,头戴褐色尖顶翻沿毡帽,额上点雄黄,耳朵上带着红宝石耳坠,身穿左衽深灰色及膝窄袖圆领袍,褐黑相间的波斯裤,黑色短靴,脖子上挂着“道理袋”,左边小腿上系着“五彩索”,他模仿着敏敏的样子,在剥鸭蛋。
    我对波斯人的饮食感到好奇,一直观察着波斯人的举动。
    一只装着黄色宝相花的葫芦瓢在言律面前停靠,言律把葫芦瓢里的花拿起来,我问道:“郎君,簪花吗?”
    言律回道:“好花当配佳人。娘子,我来给你簪花吧!”
    “好。”我回道。说完,言律把宝相花簪到我头上,一只装着栀子花的葫芦瓢停靠在敏敏面前,敏敏吃了鸭蛋,在河里洗手,那葫芦瓢又顺着流水飘走了……
    那波斯人吃的竟然是皮蛋,原来波斯人过端午的习俗是生吃皮蛋,我在心里想。
    波斯人吃了一口皮蛋说道:“皮蛋真是难吃!”
    波斯人邻座有一位头戴黑色展脚幞头,额上点雄黄,脖子上戴着长命缕,身穿朱色直裰的退休官员,他腰上挂着“道理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鬓斑白的老翁解下腰间的葫芦递给那波斯人,波斯人回道:“老翁,我不会吃酒。”
    老翁笑道:“郎君,这是酱油,吃皮蛋要蘸酱油,你蘸了酱油再尝尝,咱们大宋的皮蛋可是很好吃的。”
    原来那波斯人之前是不太会吃皮蛋,我在心里想。那波斯人在附近寻了一张芭蕉叶,他把剩下的皮蛋放在芭蕉叶上,从葫芦里倒上酱油,不一会儿,他把葫芦还给老翁,津津有味地吃起皮蛋。
    波斯人吃完皮蛋,又找老翁借了葫芦,重新剥开一个皮蛋吃。
    两位头戴圆顶进士帽,气定神闲,额上点雄黄,耳边簪艾草和鲜花,身穿绿色镶黑边圆领宽袖襕衫,束着腰带,腰上挂着“道理袋”的男子朝我们走来,我们起身,他们和我们互相作揖。
    王君授向我们介绍道:“这两位新科进士是我的书院同窗。这位同窗叫罗承义,那位同窗叫代节。”河对面的一些漂亮小娘子,纷纷起身,垫脚张望新科进士的模样。罗承义耳簪红色木兰花,代节耳簪红色牡丹花。
    王君授又说道:“承义,代节,这二位郎君是我朋友,这位是画院学子郭忠维。这位是中书舍人孟子定,他的娘子姓沈,他的妹妹叫敏敏。”
    罗承义说道:“君授,咱们书院的闻夫子六月就要退休了,我打算在这月月底举办一场同窗会,你若要来,可以在我这里报名!”
    王君授回道:“我一定会来的。”
    我们邻座的一位梳着“芭蕉髻”,髻上装饰着“御衣黄”,穿着华丽衣裳的小娘子,端坐在织锦毯上,手拿带着红色流苏的反光的宝鉴和朋友说笑,小娘子看似在照宝鉴,实则是从宝鉴中窥见新科进士的面容,因为那小娘子把宝鉴举得很高,那角度实在是照不到她自己的面容的。
    头戴“一年景”,额上点雄黄,身穿淡蓝色印花圆领袍,右手臂上系着五彩索,束着腰带,腰上挂着“道理袋”的小娘子问道:“芭蕉,你对着琉璃鉴傻笑什么呢?”
    原来那是一个琉璃鉴,以前听召南说,琉璃鉴制作工艺复杂,价格昂贵,我和她都没有买过那种宝鉴,不知琉璃鉴照出的容貌是否比寻常的铜鉴更清晰。
    穿着淡蓝色大袖衫的小娘子回道:“不告诉你!”
    头戴“一年景”的小娘子笑道:“想看新科进士就转过头去看嘛,装什么照琉璃鉴,河对岸的小娘子都在笑你。”小娘子红着脸,含蓄地放下了琉璃鉴。
    代节说道:“君授,你现在是常住汴京还是洛阳?我们会提前把具体的地址用书信寄给你。”
    王君授回道:“我常住汴京,节假日我会回洛阳。”
    代节说道:“那我们先告辞了,我们要去通知其他同窗了。”
    罗承义,代节和我们互相作揖告别。
    临风说道:“对面小娘子拿的琉璃鉴,和我娘昨日打碎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问道:“临风,琉璃鉴照出的容貌,是否比普通的铜鉴更清楚呢?”
    临风回道:“那当然了,琉璃鉴可以照出人脸上的斑点,我娘昨日发现她脸上长了斑,气得琉璃鉴都没拿稳,我觉得那东西只适合当摆设。”
    言律问道:“娘子想买琉璃鉴吗?”
    我摇头回道:“琉璃鉴易碎,我觉得它没有铜鉴或者金鉴实用。”
    临风说道:“我觉得金鉴是最适合妇女用的,它比铜鉴清晰,照不出人脸上的斑点,不会惹人生气。我娘今早买了一面金鉴,她的心情也比昨天好多了。”
    敏敏拿起了一个装着“御衣黄”的葫芦瓢,她说道:“哥哥,簪花!”
    言律回道:“敏敏,哥哥不想簪花!”
    敏敏眨巴着眼睛说道:“哥哥,我想簪花!”言律把“御衣黄”簪在敏敏头上,背着右手的敏敏飞快地把一朵宝相花簪到言律头上。
    言律问道:“敏敏,你给哥哥簪了什么花?”
    “和嫂嫂一样颜色的宝相花!”敏敏回道。
    言律的神情颇为愉快。
    我问道:“小姑这次中奖了吗?”
    敏敏拿着身旁的葫芦瓢说道:“我中了一个空竹,园内可以兑换。”
    盘腿坐在对面的草席上,距离我们不远处,有位头戴蓝色万字巾,耳簪石榴花,画了淡妆,额上点雄黄,脖子上戴着长命缕,身穿白色上襦,淡褐色半臂,深灰色裤子,布鞋,腰间围着蓝色搭膊,搭膊下坠着“道理袋”,身旁放着两个箩筐的老婆婆喝完了一个葫芦瓢内的新酒,随即问敏敏:“小娘子,葫芦瓢内写的可是昌婆婆?”老婆婆一个箩筐里装着玩具,另一个箩筐内装着葫芦瓢。
    敏敏起身,朝着老婆婆所在的方向行了“万福礼”回道:“是的。老婆婆,您认识昌婆婆吗?”
    老婆婆笑着回道:“我就是昌婆婆。”说完,老婆婆和邻座的头戴绿色幅巾,额上点雄黄,脖子上戴着长命缕,头戴淡褐色幅巾,耳簪石榴花,身穿黑色短衫,灰色裤子,布鞋,腰上挂着“道理袋”和蒲扇的车夫老丈攀谈,老丈把装饰着渔网的竹竿递给昌婆婆,昌婆婆把一个空竹装进渔网,她把竹竿递过来继续说道:“小娘子,你拿了空竹,就把葫芦瓢装进这渔网里。”
    敏敏起身,先把葫芦瓢放进渔网,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空竹,昌婆婆收回竹竿,敏敏说道:“谢谢昌婆婆,祝您端午安康。”
    “端午安康。”昌婆婆回了“万福礼”说道。
    敏敏站在草席旁抖空竹,一些小孩子们驻足围观,部分小孩子缠着自己的爹娘给自己买一个空竹。
    一位头戴纶巾,模样俊朗,脸颊泛红,额上点雄黄,左手手腕上系着五彩索,手上提着食盒,身穿褐色镶黑边圆领窄袖襕衫,腰上挂着红包和“道理袋”的年轻画院夫子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来,他放下食盒,向我们作揖,敏敏把空竹挂在腰上,我们向他作揖回礼。
    临风问道:“保康,你怎么才来?快自罚一杯。”
    画院夫子双手撑腰说道:“忠维,若是平时的聚会,我来迟了,自会罚酒,今日我吃了很多酒,实在是吃不下了。”
    临风从挎包里拿出红色卷轴,双手递给画院夫子,画院夫子把卷轴放进衣袖,道贺说道:“忠维,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临风回道:“我即将毕业,那是邀请你来参加聚会的请柬!”
    画院夫子回道:“方才失礼了。”
    临风回道:“你的祝福我先收着了,谢了!”
    画院夫子说道:“忠维,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临风说道:“爹娘说他们找邵公为我算了一卦,虽然我没有恋人,但是今年明年我走婚运,两年内就能成婚。”
    临风向我们介绍:“这位是我朋友,衡保康,名合乐,洛阳画院的夫子。”
    衡夫子问道:“请问诸位应当如何称呼呢?”
    敏敏回道:“衡哥哥,猪的胃叫猪肚。”我们忍俊不禁。
    我说道:“小姑,衡夫子是用了敬辞询问我们的称呼。”敏敏眨巴着眼睛,点点头。
    言律说道:“衡夫子,下官叫孟言律,表字子定,这位是我娘子,她姓沈。这位是我妹妹,孟小敏,她喜欢大家叫她敏敏。”
    衡夫子说道:“敏敏真是个真诚的小娘子。”
    王君授说道:“衡夫子,下官叫王君授,表字君授。”
    临风说道:“保康,我吃过你今年赠我的菖蒲酒,味道很好,过节而已,至于把自己吃撑吗?”
    衡保康说道:“今天中午,我在‘契约准娘子’家里吃的饭,饭菜都是大鱼大肉,她的家人不停地给我夹菜,她的爹一直不停地给我倒酒,我辞别前,她爹还送了红包给我。”
    临风疑惑:“契约准娘子?”
    衡保康回道:“我听催婚牙婆说,现在流行一种契约婚姻,被催婚的男女签上符合条款的契约,假扮成对方的准娘子或者准郎君,在节假日参加对方的聚会,应付爹娘的催婚,说白了就是签上一纸契约,假结婚。”
    临风问道:“这假结婚,是要一辈子作假吗?”
    衡保康回道:“我跟那娘子打算签的契约是婚后一年内和离。”
    王君授问道:“衡夫子,婚姻是人生大事,你为何打算假结婚呢?”
    衡保康说道:“我爹是在婚后抛妻弃子,另取富家女做妻子的薄情男,我听亲戚说,我长得很像那薄情爹,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我爹如此薄情,我以后会不会跟他一样,辜负无辜的小娘子?如是这样,我只有假结婚,才不会辜负无辜的小娘子。”
    王君授回道:“衡夫子,你可知,古语有云‘龙生九子,九子不同’?”
    衡保康说道:“我知,那只是传说罢了。”
    言律问道:“衡夫子,你看我跟我八岁的妹妹长得像不像?”
    衡保康说道:“眉眼间很像。”
    言律回道:“我们都是同一个娘所生,我和妹妹的性格却不像,妹妹的性格像祖母,活波开朗,我的性格像我爹,严肃内敛。衡夫子,你与你爹的外貌相似,不代表你们的性格也相似。”
    我问道:“衡夫子,这假结婚,是不是要祭拜真的先祖呢?”
    衡保康回道:“是的。”
    我说道:“衡夫子,若你的先祖知道你欺骗他们,他们会作何感想呢?若你的先祖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幸福,他们会作何感想呢?衡夫子,听你所说,你和那位‘契约准娘子’还没有签订契约,希望你再三考虑,一旦契约签了,契约条款就要生效了。”
    言律说道:“衡夫子,我听寺庙的禅师说,‘命由己造’,你的一生你做主,不要和别人比较。”
    敏敏说道:“衡哥哥,你心里是不是有烦恼呀?我们来抖空竹吧!翁翁说人有烦恼的时候,抖一抖空竹,烦恼就被风吹掉啦!”敏敏把空竹递给衡保康,衡夫子抖了一会儿空竹,说道:“三天后我和那位小娘子就要签订契约了,我想通了,明早我去她家登门道歉,我不应该活在薄情爹的婚姻阴影下。”
    敏敏问道:“衡哥哥,你的烦恼都被空竹抖掉了吗?”
    衡夫子真诚地说道:“是的,谢谢敏敏!”
    敏敏笑着回道:“不客气。”
    昌婆婆说道:“衡郎,端午安康,我是卖空竹的昌婆婆,你今年多大年纪?”
    衡保康寻着声音望去,他向昌婆婆作揖,昌婆婆起身回礼,衡保康回道:“昌婆婆,端午安康,晚生今年二十八岁。”
    昌婆婆回道:“我女儿年方二十,个头跟我一样,身形比我瘦,模样可爱,她是你的画迷,你画的《卷云图》她特别喜欢,若你愿意与她聊聊这幅画,五天后的午时,我们在此地不见不散。”
    衡保康回道:“唯。”
    昌婆婆拿起一个空竹,她把空竹装进之前的渔网里,她把竹竿递给衡保康说道:“衡郎,咱们以空竹为见面标识。”
    衡保康接起空竹回道:“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