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说不上来的心痛，从心底处翻滚，汹涌地涌上喉管，酸涩地让他发不出声来。
江漓竟觉得无比想笑。
可笑，还没来得及表白，就已经被拒绝了。
骤然收走的好，像冬日里抽走的炭火，他被关在逐渐失去温度的房间里，失去了所有声音。
江漓在原地愣怔半晌，缓缓松开了温雎安的衣袖，朝着自己的洞府处徒步走去。
他离开后，温雎安平淡的眼神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经过上一世，他分明拼了命地和江漓保持距离，可是经过下界的日夜相处，他竟在看到江漓的每一瞬都差点失去理智。
沐雪的记忆回来后，天知道他有多高兴。他竟然就是江漓一心喜欢着的师尊。可在欣喜之余，又多了几分怅然。
他还能相信江漓吗？
他能将他留在身边吗？
若有一天江漓变心……
温雎安黑色的眼瞳悄无声息地爬上一丝红色的纹路，又瞬间被压制的无影无踪。
他再度来到寒池，闭眼入定，用灵力将体内一缕乱窜的魔气从骨肉中剥离出来。这个过程极其痛苦，温雎安却面色如常，脸色是不明显的煞白。
水面翻动，变成一面虚幻的镜子，里面出现的正是江漓。
他衣衫半解，在床榻上和下界那名叫白芯的小倌上下浮动。温雎安陡然皱眉，就看到画面中的江漓转向他，露出浪-荡的笑意。
“师尊，要一起吗？”
“哐！”
温雎安施法，猛地将那生动的画面毁得一丝不剩。他撑着双臂在寒池两边，双眼是压抑不住的冰寒。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勉强定住了心神。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
他以为将江漓彻底推开，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回到正常的师徒关系。
可在刚才那一瞬，他竟然想用灵力将江漓彻底关起来，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他是他师傅，本在上一世就不应该纵容少年对他产生旖旎的心思，却因为一己私欲任由两人在欢愉中不堪堕落。
所有的痛苦，都是他自找的。
短暂的开心是黄粱一梦。
温雎安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那隐约黯淡下去的红色魔气，突然觉得身体深处无穷无尽的疲惫涌了上来。
他一步一步挪出寒池，半路遇到了同样来修炼的长月仙君。
“雎安？”
长月一怔，看着满身狼狈之气的温雎安。
修行数百年，他从未见过温雎安丧气的一面。
温雎安停在他的身侧，想要转头看他，却觉得头好重好重，他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长月见势不妙，连忙扶住温雎安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帮你运气？”
“不必了。”温雎安淡道，“长月，宗门最近又有新人要上山了吧。”
“是这样，你问这个干嘛？”长月顿了顿，“你不是说以后这种事不要和你说，今生只收江漓一个徒弟吗？”
“两个人终究有些冷清。”温雎安瞥了他一眼，“若寻到有剑道天赋的，便挑一个送到我这儿吧。”
“好啊！”长月喜闻乐见，“修行山上苦闷，没有几个合眼缘的徒弟打趣多没意思，你可算是开窍了啊~”
长月还没调侃完，温雎安就费力捏了个诀，消失在原地。
有不有趣不重要。
温雎安紧紧攥着手心，鲜血再次染红了白色的衣襟。
只要能将他的注意力从江漓身上转移开，只要他不再想着如何强迫江漓留在自己身边。
无论哪种方式，都好。
……
日子过了半月，经过宗门选拔的弟子在三日内上了山。原本空荡的山门排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比试和选拔。
长月为温雎安选中的弟子，很快被送到了洞府中。
江漓很敏锐地嗅到了陌生气息，毕竟温雎安所占的地方就那么丁点大，又极少有人会来叨扰，所以这味道就显得极为突兀。
他走到温雎安的洞府前，就看到一名长相秀丽、英气勃勃、年约十六七岁的童子。穿着一身拖沓的白色长袍站在温雎安面前。
“师尊！”
江漓忍不住喊了一声，踏进两步走到三人面前。
他的眼神颤动，不解地看向温雎安。
温雎安没有看他，伸手在少年的头上轻抚。那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干净，一如当年的江漓。
温雎安沉默片刻，声音是许久不曾的温柔，“我叫温雎安，今后便是你的师傅了。”
江漓手指攥紧，眼中蒙出一层水雾，委屈至极。
世界上哪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
他不仅要收走对自己所有的好，还要日日夜夜让江漓亲眼所见，他会将那份好轻而易举地搁置在另一人身上。
江漓死死咬着唇，将唇瓣咬出了鲜血。固执地站在原地乞求得到温雎安的一个解释，一道目光。
直到最后，温雎安护着那男子进了洞府，依旧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旁观的长月见状，长叹口气走到失落的江漓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江漓啊，我看雎安对你也腻了，要不你考虑考虑换个师傅？我保证会对你好的，哎，哎？！”
长月惊慌失措地看着瘫软在自己怀中，脸色煞白的江漓，摇晃了几下对方也没反应。
他欲哭无泪，“不是吧，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怎么还晕倒……”
他刚说出晕倒两字，就感觉怀里一阵强风吹过。紧接着他的怀中便空空荡荡，朝前一看，江漓竟然被温雎安揽在怀中。
长月愣了愣，无奈笑了声调侃道：“雎安啊，你不是不关心你这徒弟吗？怎么还生怕我把他抢走似的？跟你说，他晕倒可不是我干的啊，都是他受不了刺激……”
温雎安压根没理他，毫不犹豫地抱着江漓回到洞府。
长月抽了抽嘴角，他现在在温雎安这里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温雎安将江漓安置在榻上，就见一旁胆怯的徒弟眨了眨眼，凑上前，“师尊，这位便是我的师兄吗？”
温雎安淡淡嗯了声，闭上眼，颤抖的指尖落在江漓手臂上。
察觉到只是急火攻心，温雎安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从灵药柜中的精雕木盒中拿出一枚暗紫色的丹药，给江漓服用了下去。
“一会儿我将他送回去，你守在他榻前等他醒来。”温雎安木然道，“若他问起，你便说刚才是你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