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突然反应过来，科尔木汗讲的那天是哪天。
    “胜利一动不动地躺在湖边，那匹他找到的马站在他旁边，舔着他的脸颊。”
    “我吓坏了，以为他冻死了。直到确认他还有呼吸，我惊喜极了！”
    “后来，我带着他回到县城，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们，挂水的针头也被他扯掉......”
    “其实这件事，胜利也很内疚，转冬牧场本来路途不远，他想着跟我一起转过去，回到县城也用不到两天时间，可是偏偏碰上马匹走失！”
    齐光心突然揪了起来，他似乎意识到科尔木汗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个故事。
    “大叔，走失的是哪匹马？”
    科尔木汗这才回道：“好的。”
    齐光脑袋“轰”地一下，整个人呆在原地。
    他本来已经猜到了，但是在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还是没能够保持淡然。
    “你知道好的为什么能够听懂你的口哨么？”
    齐光原本震颤的内心又揪了起来。
    “胜利一直模仿你的哨声训练他，他说终有一天，你会回来骑着它在草原驰骋。”
    齐光原本以为好的如此机敏，能听懂他的召唤，只是系统技能奖励的原因。
    他想了许多种可能，却独独漏掉了这一种。
    “胜利说老二出生以后，你在这个家里可能会感觉到失落，所以这匹马一定要在你成年时送给你。”
    齐光想起自己小时候围着齐胜利硬要一匹马作为成年礼物的样子：
    “我要一匹马！”
    “那是草原人的习俗，你瞎凑什么热闹？”
    “我不管，我在草原长大，我就是草原人，我就要马！”
    “苏星梅啊，快来看看你年近半十八的儿子，撒泼打诨的样子哦！”
    “齐胜利！！你欺人太甚！”
    “哟哟哟，年近半十八的巨婴会说成语啦？”
    手中的奶茶凉了，科尔木汗给齐光添了些热的。
    “其实，那都只是一场意外。”
    是啊，谁说不是呢？
    正因为是一场意外，年幼的齐光才不知道该去怪谁。
    这能怪活着的，最亲近的，不会离开他的，
    那个人。
    齐光捧着奶茶低头不语。
    可心里却一直在琢磨。
    自己这比草原上的野驴还倔的性子，到底还是跟了齐胜利了。
    “好的，真的很好。”
    齐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科尔木汗听到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颜。
    “好的的好，是因为你爹他教的好。”
    “孩子，你的好，也是一样。”
    齐光冲着科尔木汗笑了笑，仰头将碗里的奶茶一饮而尽！
    “胜利的骨灰，你打算怎么处理？”
    “嗯，是该处理了，别天让人以为那是一盒饼干渣......”
    “胜利说那个饼干盒是你最喜欢的，所以把他装进去，他就成了你最喜欢的。”
    齐光仿佛被气笑了：
    “也就是他，能做出来这么别扭的事情。”
    “我隐约猜到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大叔？”
    “觉得肉麻。”
    齐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底一股暖流缓缓涌出。
    他放下碗，走出了毡房。
    看着一旁的好的，它优越的线条和珍稀的毛发在夜晚让人挪不开眼。
    而此刻好的也静静地在看齐光。
    一人一马一星空。
    长夜漫漫，人生多少误解无解，又有多少隔阂随时间消融......
    齐光仰望天空，轻声说道：
    “我见到金丝野牦牛了，你没有说谎，它真的酷毙了......”
    恰逢头顶一连三颗流星划过。
    “再见了，你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好的......”
    *****
    今夜，齐光被科尔木汗强行留宿。
    他说如果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放走了客人，那就是跳进大河也洗不清的耻。
    哈哈哈，科尔木汗大叔可真是怪会用民族谚语的。
    虽然待客热情是一方面，但实际上，他这里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从未享受过儿女承欢膝下的他。
    早已经将齐光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齐光当然理解大叔的想法，即便他不说，齐光也明白。
    深夜，草原除了风还有远处动物的嚎叫。
    齐光早已习惯，可这次不同。
    他被疯狂凄厉的狗叫声吵醒，紧接着听到羊群混乱的叫声。
    科尔木汗顺手抄起一根顶端带着铁球的木棒，就要出毡房。
    “我也去！”
    齐光不给科尔木汗拒绝的机会，也顺手抄起一根木棒跟了出去。
    深夜静谧，凉风徐徐。
    二人狂奔至羊圈，看到羊群围在一起，不停地发出惊恐的叫声。
    科尔木汗低声驱赶着羊群。
    等它们逐渐散开，露出了惨绝的一幕！！
    一只被咬断喉咙的牧羊犬躺在地上，周围全是鲜血。
    而不远处只剩下一只羊的脑袋，还瞪着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命丧于这个静谧的夜晚。
    羊的身子不见了！
    齐光第一次看到野兽偷袭，不免心惊。
    再看一旁的科尔木汗，黑夜将他的脸色吞没，但高耸的肩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只牧羊犬肥肥跟着他十二年。
    从刚开始的难以驯服，到后面只对科尔木汗唯命是从。
    一人一狗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如果说齐胜利的死亡带给科尔木汗的是无尽的空虚与难过。
    那肥肥的死亡带给科尔木汗的则是打击。
    肥肥无数次地保护着羊群不被夜狼袭击。
    甚至有几次，他奋力去撕咬对方，弄得一身伤。
    可它是最英勇最强壮的牧羊犬，和他的主人一样，是草原的勇士。
    但勇士也会老去。
    虽然肥肥现在垂垂老矣，还是尽到了作为一只牧羊犬应尽的责任。
    它知道这一嗓子面临的是什么。
    可是它不怕，即便身躯残年，但他依旧要守护好这群羊。
    忠诚，坚持，而又勇敢！
    科尔木汗检查了肥肥的伤口，恨恨地说道：
    “是野狼！”
    野狼一般不会单独行动，凭借地上的脚印也可以判断出来，有三头野狼结伴而来。
    大概率是饿极了才会偷袭羊群。
    齐光看到科尔木汗眼角的泪，他的心一下子涌起酸涩。
    科尔木汗检查了一下羊群，发现只有一头羊被野狼偷袭。
    得亏肥肥及时提醒，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科尔木汗也应该是想到了这点，眼角的泪滑了下来。
    他将肥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丝毫不嫌弃它身上的血和脏污。
    像是安慰孩子一般，轻轻抚摸着肥肥的身体。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科尔木汗将肥肥带回了毡房。
    将肥肥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将肥肥埋在了毡房的旁边。
    此刻，天际终于迎来了一丝光亮。
    “你是草原上最忠诚的伙伴，是最勇猛的战士！”
    科尔木汗声音颤抖着，和他昔日的伙伴道别。
    “我的伙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齐光看到这一幕，苦涩又愤怒！
    “大叔，咱们替肥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