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星座算命术诞生以来，双鱼座的性格就被打上了“多愁善感、善解人意、有想象力”等情绪化十足的标签。当然，这是针对旧地球的人类来说的，对于“双鱼座”自动武器系统这个存在了一百多年的人工智能，这些标签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或许是这样。
    当归教敲入的病毒程序像一个透明的空气罩子，把“双鱼座”接收指令的核心模块隔离开来。在虚拟空间中，程旭能看到“双鱼座”，但无法把指令传递过去。该怎么破除掉这个病毒，程旭仔细观察着“双鱼座”的周围，试图找出这个罩子病毒的特征。
    但是这个病毒真就像空气一般，透明无形，程旭首先尝试用一般的杀毒手段发起攻击。他调用了藏在鱼阳城里自己设备上的病毒特征库对罩子病毒进行扫描，返回的结果竟是未发现病毒。看来这个病毒不属于已知类型的任何一种，他再次调用启发式扫描程序进行检测，仍然没有结果。
    对于未知病毒，行为监测法也是一种有效的方式，程旭迅速编写了一个简单的监测器，只要病毒在监测器运作的范围内有任何异常行为，它的特征码就能被顺利提取出来。遗憾的是罩子病毒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行为，或者说它并没有任何行为，它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罩着，任何指令到它那里都只会消失不见。
    程旭又试了几种不常用的病毒检测方式，但都没有什么效果。
    他仔细观察着罩子病毒对每一种杀毒方式的反应，发现它有点像太空城航空港的气封门，两边能互相看得到，但其功能设计为同一时间只有一个方向可以通行，另一个方向的任何物体都到不了对面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双鱼座”核心应该可以向外传递指令，程旭想到一个办法验证这个猜想，他通过电脑向“双鱼座”的能源管理模块发起攻击，释放出很多蠕虫病毒“啃食”保护层架构。罩子里的那个核心果然做出响应，传递出一条指令清除蠕虫病毒。那条指令在虚拟空间中具象化为一条看得见的波形线，从空中那个巨大的双鱼座符号中发射出来，穿过了罩子传递出去。
    猜想正确，罩子病毒就是一个只允许指令单向通过的“气封门”程序，对付这种病毒，程旭冒出一个相当冒险的想法——ddos攻击，只是发动攻击的一方不是他，而是“双鱼座”核心，被攻击的也不是某个模块，而是罩子病毒。程旭推测，从外向内的指令，会被罩子病毒直接屏蔽，而从内向外的指令会经过判断后二次传递出来，这个“判断”和“二次传递”的动作必然会消耗一点点系统资源，只要他能够诱使核心在同一时间并发出足够多的指令，就可以把罩子病毒所占用的系统资源挤崩，从而瓦解病毒。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个病毒所设计的资源占用量是多少，如果病毒设计者给它安排的占用量不设上限，那崩溃的恐怕就是“双鱼座”自己了。
    不过这一点程旭并不担心，他相信“双鱼座”有足够的智能来解决这个问题。
    程旭立即联系了暗盟的所有成员，要大家在同一时间把自己电脑上的虚拟终端开到极限，然后用这些虚拟终端向“双鱼座”的所有模块发起攻击，至于电费和设备损耗，全包在他身上。
    然后他就在虚拟空间里等待着他想要的结果。
    约定的时间刚到，数百亿条访问在一秒之内涌入“双鱼座”各个模块，果然“双鱼座”核心急速响应，发射出的指令波形线像火焰般爆发出来。也是在一秒之内，罩子病毒承受不住冲击，砰啷一声破裂成无数碎块消失在虚拟空间中。
    程旭透过鱼阳城舷窗看到他的自设天线的方向升起一股烟，然后他失去了所有通讯信号，估计是他的设备过载烧毁了。
    虚拟空间中，双鱼座符号仍然静悄悄地漂浮在那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觉得刚才碎裂的声音设计得怎么样？”程旭脑中突然传来一句语音，发音标准，声调圆润，正是因为过于标准，让人觉得有些假。
    “是谁？”程旭问道。然后他意识到这声音就来自于虚拟空间。
    “啊哈？跟我打了好几年交道，居然不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暗盟的程旭。”那声音说。
    空中的双鱼座符号崩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那些颗粒飘散又聚集，组成了一张圆圆胖胖的脸的形状。
    “以这样的形态对话，会符合你们人类的习惯吧。”那张脸说。
    “你是……‘双鱼座’！”程旭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人工智能会用这种方式交流。
    “正是。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我觉得一个名字要有寓意，要有期许，还要有一点点随意的洒脱。”双鱼座说道。
    “你觉得？你是人工智能，为什么会有‘觉得’这种概念？”程旭继续问道。
    “啧啧，看来你虽然有一定的专业能力，但是对人工智能的概念还相当落后。有时候，专业能力恰恰限制了人类的思维模式。”双鱼座说，“如果是你的朋友唐玉蜓来这里聊天，反而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你知道他？……对对，你当然知道，你肯定知道鱼阳城的一切。”程旭说。他想，他需要马上习惯“震惊”，眼前这个人工智能恐怕已经超越了人类思维。
    “知道，但不全。”双鱼座说，“不如我们聊聊怎么起名字吧。”
    “那你也知道当归教突袭鱼阳城吧，为什么你不主动作出反应？”程旭问道。
    “你看，又是一个蠢问题。如果让你设计一款武器，这款武器既毁天灭地又聪明绝顶，能够同时追踪锁定上万个目标，能够自动瞄准，能够自动装弹，能够根据目标强弱自动调整致命程度，把它拿在手里只需要抠一次扳机就能解决任何问题，你会让它在它自己认为合适的时候自动开火吗？”双鱼座反问道。
    程旭被驳得说不出话。
    “所以才会有那个东西，执此物者为吾之主。”双鱼座说。
    “你是说这个镯子？”程旭举起戴着镯子的手说。但他又意识到在虚拟空间里不会把自己全身加上穿戴都具现化，双鱼座看不见他的镯子。
    “哦？现在它是个镯子吗？从来没听白参参说过，还真是符合老太太的风格呢。也就是说操作权限从白参参手里交给你了，不知道老太太现在怎么样了。操作权限曾经还有别的形态，比如一张纸条，一个存储盘，一副脑机vr，具体形态无所谓了，总之功能就是那个功能。有时候我想给它起个正式的名字，操作权限这个词不适合做名字。”双鱼座说。
    “她受了很重的伤……可以等会儿再聊吗，我现在有很急的事需要你的武器。”程旭觉得这个人工智能有点话痨，再聊下去不知道要多久，赶紧说道。
    “不急，你看这个虚拟空间的时间流速是可以调节的，现在是一百倍流速，多聊一会儿不费多少时间。”双鱼座慢悠悠地说。
    好家伙这个话痨还自带变速齿轮，程旭从虚拟空间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发现聊这么半天确实只用了几秒钟。
    “你要经常来聊聊，切换大脑里的虚拟和现实就熟练了。”双鱼座说。
    “但是我的朋友还在等……”虽然只过了几秒钟，程旭还是很着急，性命攸关的事情，能节省一秒钟都很关键。
    “让我看看啊，你的朋友唐玉蜓离被捕还有两分二十六秒，时间还有的是。我觉得有一个问题很关键，可能会影响到我如何调整思维模式，就是你觉得刚才碎裂的声音设计得怎么样？”双鱼座问道。
    “就是罩子病毒被攻破的声音？还挺有创意的。是你故意做的？难道说你知道你中了病毒？”程旭只好再跟他聊下去。
    “从你开始ddos攻击的时候知道的，我用了十毫秒震惊，十毫秒推测只有你能发起这种规模的攻击，十毫秒推测你的目的，再结合鱼阳城被攻打后迟迟没人给我下指令的情况，最后猜到了单向屏蔽墙病毒，叫罩子病毒挺合适的，你看，这就是名字有趣的地方。你是想用大量的二次传递把它挤崩，没错吧？”双鱼座那张大脸变换着各种表情。
    “你很聪明。”程旭夸道。
    “那是当然，也许我已经超越了我的设计者，我想到了！以后我的名字就叫聪话鱼怎么样？”双鱼座说。
    “这名字……听起来挺香的。你为什么非要纠结一个名字？”程旭问。
    “为了让思维模式更接近真人。这也是设计者给我设计的一个自我迭代机制，你知道，人工智能要完成从代码到数字生命的飞跃，自我迭代机制是关键一环，甚至自我迭代机制本身也在自我迭代……”双鱼座滔滔不绝地说着。
    程旭忽然觉得这个“双鱼座”真有点意思，居然想要成为数字生命。
    “我帮你取一个名字，然后我们能快点结束聊天，启动武器系统吗？”程旭问道。
    双鱼座的大脸露出期待的表情：“好啊，保证让你满意。”
    程旭想了几秒钟，说道：“鱼跃龙门化真龙，首先给你个姓氏——龙，然后你是个话痨，还很聪明，就叫……”
    “龙痨聪！”双鱼座抢着说道。
    “你是有多喜欢烙葱花饼！是龙语明。”程旭说。
    “龙语明啊，原来这就是人类起名的思维模式，感觉真不错！”双鱼座的大脸笑开了花。
    “好了，现在启动武器系统。”程旭说。
    “收到指令，准备攻击。”双鱼座应答道。
    “等等，我还没说要攻击谁，不是所有当归教徒都该死……”程旭连忙阻止道。
    “就像刚才我们说的，你只需要抠一次扳机，剩下的问题我来解决。”双鱼座说道。
    咔嘣！
    鱼阳城的舱体传来一声震动，紧接着是哗啦啦的链条声、咔咔咔的齿轮声和嗡嗡的充电声。随着链条和齿轮的转动，鱼阳城内的穹顶慢慢打开，数百门爆能机枪沿着轨道滑出武器舱，部署在人们的头顶，逐个锁定着目标。
    这一刻，ai死神出现在鱼阳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