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幼仪这会儿正带着丫鬟淡菊往县衙大牢那边走。
淡菊双手捧着一株半人高的昙花,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小姐,大牢那种地方又脏又乱,哪是您这样的大家闺秀该去的啊。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老爷肯定会剥了我的皮的。”
“你不说爹怎么知道?”蒋幼仪回头白了丫鬟一眼,“明珠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如今落了难还生了病,我自然该去看看她的。”
淡菊嘟囔道:“可是牢里有蟑螂呢。”
听说明珠小姐就是被蟑螂吓病的,而且还病得不轻。
蒋幼仪顿住了脚步。
蟑螂她倒是不怕,不过她怕耗子。
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拿在手里,万一要真是遇到了耗子,她就一钗子戳死它!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牢门口。
蒋幼仪出示了探监同意书,以她的财力还有跟杜府的关系,弄个这玩意还是很容易的。
狱卒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就放行了,并叫来一个女狱卒给她带路。
蒋幼仪紧张地盯着脚底下,手里的钗子握得死紧,生怕突然窜出个耗子来。
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几个男人,差点儿撞上去。
“干什么的?走路不长眼啊?”一把冷冽的横刀架到了蒋幼仪的脖子上。
淡菊吓得尖叫出声,花盆差点掉下来砸到脚指头。
蒋幼仪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去看。
站在她面前的是几个穿着捕快服的男人。领头的年纪并不大,大约二十出头,长得十分隽朗英俊,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而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是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的壮汉。
哦,捕快啊。
只要不是耗子,她都是不怕的。
蒋幼仪的心顿时定了下来,瞥了眼那把刀,冷笑道:“我不长眼?我看是你们不长眼吧?知道我是谁吗?”
王不就上下打量她一番,“看你这猖狂样儿,怎么的,公主驾到了?”
蒋幼仪:“……”
淡菊赶紧把花放下,掐着腰气急败坏地说:“喂,我可警告你们啊,立刻把我家小姐给放了,不然要你们好看!”
哟呵,口气挺大呀。
王不就还真的收回了刀,挑了挑眉,“说吧,你们谁家的?到这儿干嘛来了?”
“那你可听好了。”淡菊抬着下巴道,“我家小姐是庆阳蒋家的幼女,今儿是过来探望杜明珠杜小姐的。”
王不就跟江漓对视了一眼。
庆阳蒋家是乌头县最大的盐商,也是乌头县的首富,可谓家财万贯,仆役成群。
能做盐商的,上头自然是有人罩着的。
确实是有些来头。
据说蒋家跟杜府向来关系密切,那蒋家的女儿过来探望杜明珠,也不奇怪。
江漓也懒得为难一个姑娘家,挥了挥手,“我们走。”
几个捕快很快出了大牢的门,往外面去了。
淡菊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也敢吓唬我们家小姐,当心你们的饭碗!”
蒋幼仪倒是对那个领头的印象挺深刻的,好奇地问带路的女狱卒,“那人谁呀?”
长得怪好看的。
女狱卒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回道:“他是我们县衙的江捕头。”
捕头?姓江?
蒋幼仪蓦地瞪大了眼睛,急忙又问:“那他是不是你们杜大人的女婿?”
“这个我不清楚。”女狱卒撇了撇嘴,“反正杜大人一直女婿女婿的叫,江头儿从来也没应过。”
果然是那个江漓。
杜若那个贱人,自己的丈夫长得明明也不差啊,为什么这么不要脸,非要去勾搭萧大哥呢?害得萧大哥再也不理睬自己了。
想到这些,蒋幼仪就恨得牙痒痒的。
不急,等过些天她去爹面前撒撒娇,让爹想办法打通关系,撤了江漓的职务。
区区一个捕头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银子给到位,还不是让滚就滚?呵。
蒋幼仪骄傲地挺起了胸脯,昂首往杜明珠的牢房走去。
吃了温世沅给的解毒丹,杜明珠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命虽然保住了,却留下了一身恐怖的疤痕,从头到脚,坑坑洼洼,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癞蛤蟆。
而她的性子也变得更加暴戾了,动不动就发脾气,连她娘姜氏都没办法安抚。
“夫人,蒋家小姐来了。”婆子低声说道。
蒋幼仪?姜氏有些意外。
她把手里的碗递给婆子,叮嘱女儿乖乖喝药,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蒋幼仪朝姜氏屈膝行礼,“本该早些来探望明珠妹妹的,一直不得空,还望夫人见谅。”
“你有心了。”姜氏笑道,“珠儿能有你这个好姐妹惦记着,我这个做大人的不知道多开心呢。”
蒋幼仪朝里面望了望,压低了声音,“听说明珠妹妹生了病,现今如何了?可好些了?”
姜氏脸皮一僵,叹了口气,“就那样吧,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说着她提醒道:“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还请千万不要大惊小怪,省得珠儿更加难受。”
“放心吧夫人,我知道。”
病人的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里去,明珠妹妹又向来最注重自己的容貌,心里不痛快也在情理之中。
蒋幼仪做好了心理准备。
回头叫上丫鬟,“淡菊,把花带上跟我进去。”
明珠妹妹最喜欢花花草草,尤其是那些罕见的珍贵的品种,这可是她花费好几百两银子弄来的呢,明珠妹妹见了一定高兴。
主仆俩进了牢房,蒋幼仪一眼就看到了歪在床上的那个少女。
少女的头发披散在身前,脸上的疙瘩一个接着一个,每个都有铜钱大小,好似肉瘤般鼓鼓囊囊地长在上面。
蒋幼仪惊呆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没敢认。
这,真是从前那个秀美绝伦的杜明珠??
杜明珠低垂的眼睛豁然睁开,阴冷狠毒的视线朝她射过来。
蒋幼仪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的丫鬟却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吓得手一抖,花盆砰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几百两的昙花没了支撑,连花带土洒落一地。
姜氏连忙喊婆子过来清理。
“原来是昙花。”杜明珠淡淡地笑了,“月下美人现,隽隽倩影寒;幽幽月光淡,再见亦是难。昙花虽只有一瞬,却美了一生。”
她摇摇头,“可惜啊,终究是碎了,破灭了。”
蒋幼仪总算从震惊中缓过了神,连忙找补,“碎了没关系,赶明儿我再送几盆过来,保管比这还要好!”
淡菊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噗通跪下了。
“对不起小姐,都怪奴婢没拿稳,奴婢知错了。”
蒋幼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个没用的蠢东西,白瞎了我的一番心意,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淡菊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杜明珠歪了歪脑袋,“仪姐姐,你没听见吗?她说她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