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眼底闪过不悦,很快又掩去。
“后亭,你越界了。”
他淡淡地警告道。
书童咬着唇,委屈地低下头,“对不起公子,是后亭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以后再也不敢了……”
见他眼眶都红了,段秀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语气温柔了许多。
“你呀,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喜欢江湛呢?之所以跟他立下赌约,也不过是为了激励自己罢了,无关其他。”
说着,捏了捏书童秀气的下巴,调笑道:“好了别闹了,你家公子考了一天的试,很累的,罚你晚上好好伺候我。”
书童靠在段秀胸前,闷闷地嗯了声。
两个人各怀心事。
都很默契地没再说话。
在车轮的辘辘声中,书童的思绪也飞到了三年之前。
三年前他刚满十五岁,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爹是木匠,手艺很好,价钱又公道,十里八村的乡亲打嫁妆都乐意来找他。
娘很贤惠,总是笑眯眯的,从没跟人红过脸。
日子虽然算不得多富裕,却也不愁吃喝。
甚至他还上了好几年的学堂,爹说了,不求他考取功名,只要识文断字,明是非懂伦理就可以。
本以为这样的宁静安稳会持续一辈子。
可谁知道,天降横祸!
那一日,爹去山上伐木,不慎被毒蛇咬伤,等被人发现抬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断了气。
娘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哭得昏死过去。
等操办完丧事,也很快病倒了,连爹的头七都没过就跟着去了。
好好的一家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然而这还不是最悲惨的。
族亲们全都一改往日的慈祥和睦,像变了一群人一样,欺负他年纪小不懂事,又哄又骗地瓜分了家里的田地房产。
贪婪的族长更是对外宣称,说他是个不祥人,克死了父母至亲,若是继续留在村里,迟早会给村里带来灾祸。
就这样他被赶出了村子。
他不甘心,跑去县衙报官,却因为没钱打点,被呼喝着推搡了出来。
眼看着要饿死街头,他只能到处找活儿干。
可无论做什么似乎都做不好。
当跑堂伙计,不是冲撞了客人,就是摔坏了碗筷;
去码头扛麻袋,结果变成了麻袋扛他;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舍弃尊严去乞讨。
可就连当乞丐他都不合格,好不容易讨来的一点食物,不是被别的乞丐抢了去,就是被过路的野狗叼了跑。
那一刻他彻底绝望了。
或许族长说的是对的吧,他确实是一个不祥人,丧门星。
他决定去死。
死了就可以跟爹娘团聚了,也不用再受这些苦了,人间已没什么值得他留恋。
就在他万念俱灰,打算跳江喂鱼的时候,公子出现了。
宛如一个救世主,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公子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上天安排的所有苦难,都是有缘故的,或是为了磨练,或是为了遇见。
遇见?
他有些迷茫,是为了遇见……公子么?
公子将他带回了段家,给他衣穿,给他饭吃,还给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叫后亭。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这是公子很喜欢的两句诗,公子说他很适合这个“亭”字,说他长得好看,亭亭玉立。
这之后他就留在了公子身边,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陪着他读书写字。
日复一日。
说也奇怪,自从跟了公子,他的霉运好像突然消失了,不再干什么砸什么,连为公子缝补衣裳这样精细的活儿,都做的得心应手。
他越来越相信,公子就是他命中的贵人。
所以当那晚公子喝醉了酒,抱住他倒向床上的时候,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
他的命都是公子救的。
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身子自然也都属于公子。
公子想对他做任何事都可以。
隔天夫人就把他喊了去,他以为自己会受到一顿毒打,可万万想不到,夫人对他十分友善,还赏赐了五两银子给他。
让他做公子的契兄。
所谓契兄,其实就是公子的伴读和床伴。
这在大户人家是很常见的。
家中子侄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上总要纾解,偏家族又不希望他们沉迷女色,担心影响了学业跟前途,这时便会给他们挑选一个契兄,照顾他们日常生活的同时,也照顾他们的方方面面。
他很开心地答应了。
能跟公子日夜都在一处,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就这样他陪伴了公子三年,这三年里,白天他是公子的书童,晚上则是公子的枕边人。
他对公子的感情,也日益加深。
深到……
看见公子对那位江案首隐藏不住的爱慕,便心生嫉妒!
虽然公子否认了,可若不是因为喜欢,又怎会偷偷在书房一遍遍写下江湛的名字呢?
他心里酸酸的,有些难过,但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即便没有江湛。
等公子成了亲,老爷和夫人他们也会将自己送走的,不会让他继续留在段家,碍少夫人的眼。
他跟公子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能见光……
书童没有拆穿段秀的谎言,如往常那般,依偎在段秀的怀里,乖顺地做一个听话的木偶。
(这一大段很像水文,但不是哦,是个铺垫,对后面剧情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