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杜若差点噎着。
她急忙放下手里的肉包,用力把卡在喉咙眼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回身行礼。
“殿下千岁!”
虽然对于古代动不动就磕头下跪什么的还是有些适应不良,不过入乡随俗嘛,脑袋跟膝盖二选一的话,她要脑袋。
就在双膝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一双大手从天而降,握住了杜若的肩膀,阻止了她的动作。
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亲切的嗓音,“你不用跪。”
杜若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脱离了男人的掌控。
心里却直犯嘀咕。
啥情况?
这位土生土长的禹王殿下难道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吗?这样毛手毛脚的,要是被人瞧见了,她就是跳进湖里都洗不清了。
“王爷叫我来,可是想问那药的事?”安全起见,还是早点搞定早点走人吧。
宗政允没吱声,只是出神地望着面前满脸警惕的女人。
原来她这辈子长得这个模样啊。
虽然黑了一点点,比前世略微丑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还是挺漂亮的。
真好。
可惜他终究又迟了一步……
没听到宗政允的回答,杜若皱了皱眉,抬头疑惑地看过去。
这不是杜若头一回目睹宗政允的真容,前几天在武林大街上,宗政允从车辇里出来跟沈京斌母子相见的时候,杜若就躲在暗处偷偷瞟了几眼。
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嗯,不愧是几亿少女的梦,长相也好身材也好,都算得上出类拔萃。
也确实有皇家睥睨众生的矜贵气质。
总体来说,对得起他的身份。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宗政允用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杜若决定收回上述评价。
江湛说得对,这位老兄的确有点儿问题,见人就撩,不是什么好鸟。
他皇帝老爹就不应该封他当什么禹王。
应该直接封海王才对……
咳咳,杜若使劲儿咳嗽两声,提高音量重申了一遍那个问题:“请问王爷,是药不会用吗?”
“药不重要。”宗政允回过神,笑笑道,“你先坐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药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杜若满腹狐疑地在桌旁坐下,等着听下文。
宗政允坐到了她对面,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小心翼翼打开,放到了她面前。
“认得这个么?”
杜若低头去看。
匣子里放着一样东西,圆滚滚的脑袋,细条条的身子,脑袋上包裹着红色的纸,身子却是用木棍做成的,显得头重脚轻,颇有几分怪异。
这奇特的造型,莫非是……
杜若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我从小生活在乡下,见识短浅,不认得。”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不认得?宗政允笑了。
装,接着装。
从看完那些资料起,他就已经百分百确定了,江家长媳杜氏,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名字一样。
行事风格一样。
半年前开始突然性情大变,还莫名其妙地自学成医,连辣椒也是江家种出来的。
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了。
只有一个解释——此杜若,就是彼杜若!
既然是杜若,又怎么会不认得这个东西呢?她只是害怕暴露穿越者的来历,惹来杀身之祸罢了。
算了,还是不绕弯子了,是时候表明自己的身份了。
“你不认得它,那总该认得我吧?”宗政允凝视着杜若的眼睛,眼底翻滚着许多情绪,思念,爱慕,隐忍,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激动,“糖糖,我找你好久了。”
糖糖?
杜若豁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可是怎么可能呢??
“你是……小川?”
“是,我是小川。”宗政允刹那间红了眼眶,嘴角却止不住地扬起,“那个被你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可怜虫——许明川。”
许明川……
竟然真的是他!
杜若呆呆地看着男人,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张陌生又帅气的脸,跟印象中那个面黄肌瘦的小鸡崽子联系在一起。
说起来,她已经整整十年没见过许明川了。
初见那年,杜若十六岁,即将步入高中的课堂。
因为孤儿身份,也因为成绩优异,经常考年级第一,她在那个小镇上名声很响,不少家长都乐意在假期的时候请她过去给自家孩子补课。
对杜若来说,这当然是件好事。
这样她就可以挣到足够的学费跟生活费了。
临近年关的一天,下着雪,很冷,杜若按照约定去给一个小朋友补完了数学,之后便撑着伞离开了雇主家,准备回学校宿舍。
结果刚走到学校附近的巷子里,就看到了血腥的一幕。
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子在打群架!
不,严格地说,是三四个打一个,被打的那个又瘦又小,眼神却十分凶狠,仿佛一头身陷囹圄的幼兽,做着最后的反抗。
可惜双拳难敌八手,那小孩很快就被打趴下了,鼻子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场面很是吓人。
杜若这个人一向独善其身,不爱管闲事。
但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或许是看不过眼,也或许是一时脑抽了吧,竟然不顾危险挺身而出,仗着自己比那些男孩子长得高,硬是挥舞着手里的破伞,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然后拖着鼻血狂喷的小孩去了最近的卫生所,花掉了自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五十块钱。
五十块啊,那可是她两个星期的伙食费!
不过万幸的是,小孩没啥大问题,都是皮外伤,敷点药就行了。
鼻血看起来恐怖,也只是毛细血管破裂了而已。
从卫生所出来,杜若心疼得直抽抽。
想来想去不甘心,于是揪着那孩子让他带路,要去找他家大人还钱,虽然做好事不求回报,但也不能亏本不是?
谁知道那破孩子跟个哑巴一样,不管她怎么哄怎么吓,就是不吭声。
可把杜若给郁闷坏了。
没办法,她只能自认倒霉,气呼呼地走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杜若也很快就将它抛到了脑后,直到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那小孩在她经常路过的道上拦住了她,递给她两张脏兮兮皱巴巴的钞票。
“先还你两块钱,还有四十八块,我会慢慢还清的。”小孩的神情严肃又认真。
杜若同意了。
就这样,那孩子每隔几天就会来还钱,有时候是一块,有时候两块,多的时候也有三五块。
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杜若也问出了他的名字。
许明川,很好听的名字。
除此之外,杜若还知道他比自己小两岁,跟自己同校,念初一。
杜若很惊讶,她一直以为许明川最多五年级,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太矮了,像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但是对于自己的家庭情况,许明川却只字不提。
一个学期之后,五十块钱终于还清了,而杜若也如愿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两个人再也没了见面的理由。
可出乎杜若的意料,许明川竟然每个周末都步行十公里去县里找自己,每次都是坐在校门口的青石凳上,眼巴巴地等着她出来。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害怕被人类抛弃的狗狗。
许明川说他有好多题不会,问杜若可不可以辅导一下自己,还说不会让她白费力气,等将来自己长大了,挣钱了,一半都给她。
杜若被他逗乐了。
“好啊,那你可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哦。”
杜若开玩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