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如同梦中的方式一样醒来,上身弹起,汗水浸湿全身。
入目所见床尾后的衣柜让零号安心,知晓自己已脱离噩梦,回到现实。
晨光从玻璃墙外探进了脚,带着暖意。空调还在吹,安静像春天里的风。
“零先生终于醒了,刚才是在做什么美梦么?”
字正腔圆的咬字声从右侧传来,给零号吓了一跳。
管家少女立正挺拔,双手背在背后,视线稳得像手拿两把匕首。
“你怎么进来的!”
零号清楚记得自己反锁了门。
“当然是用钥匙进来的,这里是小姐的家。”雨婧铁着面容说。
“你……你难道不知道敲门么!”零号理直气壮。
自己好歹是客人咧,有钥匙怎么了?有钥匙就没有男女之嫌么!
……好像也不对,严格意义上这家伙算不得女人,连人都不算。
“雨婧确凿无疑敲了门,敲了五分钟!”雨婧声音冷冷,“是零先生睡得跟上吊的猪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
您可真是学了一手骂人的好技术啊!
零号皱了皱眉,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不对,脾气没有发作。
“几点了?”零号说上一句话缓解尴尬。
“早上六点五十分。”雨婧说。
方舟位于赤道上,早上六点钟就已经天亮了,零号这是睡到太阳晒屁股了。
“我马上起……”零号刚要掀开被子,忽地把动作止住,并自然地将被子往身上压了压。
不得了不得了!天啊!他好像……漏了点东西!
该死的!他忘了做那种梦身体上会有反馈的!好在来的是个铁疙瘩,换任何一个人来了,刚才自己掀被子的空档,味道就该跑出去了。
紧接着零号崩溃了。
“什么味道?”雨婧皱眉,随后盯着零号压住被子的双手不放。
零号冷汗刷地就流了下来,右手抓紧被子,像抓住最后的遮羞布。
事情发展出乎零号意料,他还真没想到有家伙闲到给铁疙瘩搭载嗅觉传感器!
“我出汗了。”零号强行解释,一张脸除红点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空调冷风努力降低着零号脸上的温度,但零号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能用来煎蛋。唯一能维持住的是表情,仿佛如同他的尊严一般屹立不移……
“……零先生喊了小姐的名字?”管家少女冷不丁地问。
“没有!”零号低吼。
他怎么可能做那事时喊夏雨晴的名字?不,说到底他根本没做那事!这是男性正常生理现象!
雨婧停顿了会儿:“零先生难道喊了雨婧的名字?雨婧,雨婧,啊……”
人工少女唱着独角戏,用独特的扑克脸、独特的机械式语气演绎。
“没有!”零号怒吼,那还不如让他喊夏雨晴的名字,他可对铁疙瘩不敢兴趣。
雨婧挺了挺胸,稍微踮了踮脚尖:“不得不说零先生再度刷新了我的三观,能以客人的身份、在女主人家里、还是头一天……也怪雨婧没有想到,不然一定提前备好纸巾。”
零号气到捂眼,也或许是没脸见人。
“雨婧是特地来叫零先生享用早餐的,不过看起来零先生不能马上动身,雨婧就不候着了,我想零先生也不希望有人监督自己洗澡……零先生会好好洗澡的吧?”
讨人厌的管家问,语气像是对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说的。
零号铁青着脸:“你可以走了!”
他不打算解释,问题的关键已经不在他如何解释,而是在于铁疙瘩如何向夏雨晴禀报。
一开始来到夏家……不,应该是更早前,在和铁疙瘩游戏对决后,零号就有预感和这家伙冤家路窄,绝对处不到……不,是聊不到一起的那种!根本没指望铁疙瘩在抓住他的把柄后会帮他说好话,那比让夏雨晴喜欢男人还要困难。
“零先生态度很嚣张啊,也罢,这不是雨婧能多管的事。”雨婧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不过还是容雨婧提醒零先生一声,下次做这种事请到浴室,毕竟换床单和被子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零号想说不用换吧,他也没湿那个地步,又不是尿床,异味什么的不久就散了,最多换张被套。
“雨婧会拿新的床上用品过来,哦,还有纸巾。”雨婧淡淡地说,“下次零先生有需要,可以唤雨婧的名字,不过记得是在浴室里,雨婧不希望路过零先生的房间时,听到任何污秽的喊声。”
“啊对了,”雨婧边说着转过了身,“零先生的事我会保密,毕竟这等闲事说了只会污小姐的耳朵。”
管家少女蹬着皮鞋走了。
零号掀开被子,匆匆下了床,踩着拖鞋直奔浴室。
…………
沿途经过昨晚的夸张地板,走大客厅左侧长廊到达餐厅。
诺大的矩形空间,餐桌横在中间,餐桌上方铺着红布。
走廊从餐厅穿过,颜色清澈像条小溪。又像是一把刀,将餐桌合理地三七分隔,一边是家庭用方桌,一边是聚会时用长桌。
餐厅两端是透明的玻璃墙,头顶是简易的水晶吊灯。两侧墙上各有几副印象派画作,鲜艳的色彩不知是何意图地搅在一起。
长餐桌上摆齐了吃食,有东方式的馒头包子、饺子混沌、油条豆腐脑,配上牛奶豆浆;有西式的烤面包配黄油、蓝莓酱和蜂蜜,外加几盘精致糕点。中间一锅蛋花粥,盖子打开,上面漂着青葱,旁边还有几份煎熟透的鸡蛋。
很普通又很丰盛的早餐,像极了正常家庭。
才见了鬼咧!你一个s级有必要吃那么多?明明晒太阳就能补充战斗消耗的能量,非要浪费粮食。
夏雨晴坐在长桌一侧,左手边是能看到泳池的玻璃墙,正对面是墙上贴着的一幅42寸的流体屏电视。夏雨晴正对着流体屏电视,一边给少女喂食,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餐厅里只有她们两人,好像所有的早餐都是为她们准备的。
零号来到这里成为第三人,像个好事者。
“惜若,不要!不!不!不!”电视里正撕心裂肺。
夏雨晴看着电视搁那笑,勺子还捅女孩嘴里搅啊搅地不自知。
真可怜……零号为女孩默哀一秒。
“啊,你来了,起这么晚?”夏雨晴看到零号后随口一问,继续心不在焉地给女孩喂食,目光持续盯着流体屏幕。
“昨天太累了。”零号这样解释,他坐到同夏雨晴同一侧,两人中间隔着一整条长桌,像仇深似海。
零号伸手拿了一根油条和一杯豆浆,顾自在那吃。
电视继续在那作妖,“女娲石……是女娲石!惜若有救了!”一听就知道是男主的家伙在那嘶声力竭。
零号还不知道夏雨晴有早晨看电视的习惯,他倒是知道夏雨晴惯例喜欢早起六点起来看书,不禁好奇投过去目光,立刻看到电视一角《陈情洗剑录》的电视剧名。
《陈情洗剑录》?好像在哪听过……
“你洗澡了?”那边夏雨晴带出一句。
零号忽然间吓个半死,马上又想到是自己吓自己,铁疙瘩要是告密了,夏雨晴不会是这个反应,这只能说明夏雨晴鼻子跟军犬似的。
“昨晚做了噩梦,出了点汗。”零号不动声色地说。
夏雨晴嗯了嗯,目不转睛。
电视还在作妖,“惜若,你活了,嘿嘿……哈哈哈哈!”男主喜极而泣的声音。
“你还没死……本姑娘……怎么能先死……了呢……”虚弱傲娇的女声,大概是女主。
“唔嗯……”听着像是啃在了一起的声音,也算是言情剧日常桥段了。
“砰!”爆炸声,火药炸膛,r军突袭珍珠港……什么鬼?!
零号看过去,发现夏雨晴面前的流体屏电视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烧灼出的窟窿,冒着阵阵黑烟,隐约可见墙体的另一端,塑料烧焦的气味一下把早餐的香气盖了过去。
夏雨晴把电视给炸了!
“搞什么……”
零号疑问中呢,夏雨晴已经大叫出声:“雪儿!”
“在……在呢!小姐……”
女仆里最娇小的“雪儿”从零号身后步出,纯白裙袂荡动,低眉垂首来到夏雨晴跟前。她穿着和昨晚不一样的纯白女仆装,戴着条绿色围裙,脚下是深咖啡色小皮鞋。
雪儿在夏雨晴面前像做了错事一般,其实只是害羞。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敢亲我的人!他活腻了!”夏雨晴很暴躁,急急替怀中少女擦完嘴后看着小女仆雪儿。
雪儿嘟囔着嘴:“今早我们想告诉小姐来着,小姐又怕剧透,我们不敢说。”
夏雨晴:“……”
“昨天洛汐小姐已经发文公告了,吻戏里用的替身,脸是后期合成的,不是她,是小姐急匆匆起来追剧的,也没看新闻……”雪儿无辜地说。
夏雨晴:“……”
夏雨晴很冷静地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墙体,又很平静地转回视线。
“不能砍他条腿么?”夏雨晴问。
雪儿惊呆了:“当当当然不能了小姐!咿……也不是,他、毕竟洛汐小姐没有……小姐才是,您不是有曦儿小姐了么……”雪儿看了眼自家小姐怀中的人儿,视线低了下去。
“这……她看着还小,我再怎么也不能……好呀,你们就是这么看待你们小姐的?”夏雨晴捏住小女仆雪儿的鼻子。
雪儿脸霎时红了,又不敢反抗,哼着鼻音:“没有没有,我们都是真心祝福小姐能遇到洛汐小姐,只是洛汐小姐对小姐似乎……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曦儿小姐挺好的,小姐要是有意的话……那个,洛汐小姐那边……要不……放弃了吧?”
夏雨晴松开了雪儿,雪儿揉揉小鼻子,继续低着脑袋。
“哼,敢小瞧你们小姐我,就没有我拿不下的人!”夏雨晴微仰了仰下巴,挑眉。
雪儿还能说什么,撇了撇嘴:“那我下去了小姐……”
“吃了早餐再走。”
“我……还是别了小姐,让姐姐们看到了,她们又该数落我了。”雪儿委屈地说。
“不想我喂你的话就乖乖坐下。”夏雨晴假意严厉后笑得像只狐狸,顿了顿,语气柔媚,“还是说,雪儿想让我喂?”
雪儿红着脸坐下了,拿上一块烤面包就把整个脸挡住,语气有些慌张:“不不用了小姐,我自己吃。”
零号全程看着,手里半根油条愣是没动过,右手上的豆浆更像是装在杯子里的奶酪。
夏雨晴挑眉过去:“看什么看,敢打我家小雪儿的心思,小心牢底坐穿!”
“小姐!我、我已经成年了!”雪儿哭丧着脸。她太娇小了,都没有坐夏雨晴怀里的夏雨曦高,矮小半个脑袋,说这话似乎变成了言不由衷。
“你看上女明星了?”零号看着原电视的位置怔了怔,现在那里是一块凹下去的黑板。
零号倒是记起了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听东方姝静说过,说是与夏雨晴美貌齐名的人物,只是他没想到夏雨晴这就对人家有想法了。不,该说这就是夏雨晴么,她不对人家有想法才有鬼。
只不过女明星啊……
“她是我偶像。”夏雨晴毫不避讳。
“偶像?”零号愣了愣,“你追星了?”
零号想不到夏雨晴铁血峥嵘,也会跑去追星,曾经夏雨晴可是连明星的花边新闻都不看的。不如说这女人就不怎么看电视,她能对着一本乱七八糟的书发呆一整天,安静像摆放在室内的一盆兰花。
且说你追星有必要么?你照镜子或者干脆定制一个自己的等身ai,不就有个最完美的老婆了?像个宅家族似的,手拿荧光棒可不适合你。
“人都是会变的,”夏雨晴说,“我也不是抵触追星,只是之前一直没遇到正确的人。”
“正确的女人吧?”零号纠正。
雪儿在两人中间听着发慌,好像无形中有硝烟弥漫起,自己身边两把刀悄然飞过。她默默捧着一杯牛奶喝,据说喝牛奶能长高……
“呵。”夏雨晴笑了笑,“没什么本事,管得还挺宽。我们俩这就挑明了说说,我和你有关系么?”
零号憋了会儿,淡淡地说:“没有。”默默嚼着油条,声音有些响。
“没有你管我喜欢谁,就算你是我丈夫,我这连出轨都算不上吧?更何况你还不是!”夏雨晴说。
雪儿一口牛奶喷了出来,连连点头说“对不起”,拿起自己的绿围裙擦拭餐桌。
“小心作茧自缚!”零号冷声提醒。
事到如今,他哪还介意夏雨晴找女人?但你未免找得太多了!别说你一介女流之辈了,男人来了也管不住这么一大群莺莺燕燕啊。
“这你不用操心,我的人我自会管好。”夏雨晴抚摸怀里人儿的脸蛋,媚笑,“不像某些人,几百年还是光棍一条,那个中滋味,你又怎么能懂?”
我呸!
“小、小姐!我吃饱了!”雪儿慌不择路逃了,剩了两人,哦不,还有一个玩偶少女,正被夏雨晴关爱着。
零号哼了哼,喝完手里的豆浆:“吃饱了。”
分明是气饱了,起身就要走。
“先别急着走。”夏雨晴却出言挽留。
零号回头:“还有什么事?体检?”
昨天说了体检的事,那么按照夏雨晴的急性子,今早大概就会出发。
“不是,另一件……我把你的出租公寓给退了。”夏雨晴轻描淡写地说,拿起面前的一杯纯净水。
“什什么?!”夏雨晴话一出口零号就疯魔了,大声嚷了出来。
夏雨晴饮了些许水,语气不咸不淡:“我命人去整理你的私人物品了,中午就能送到。”
“夏雨晴,你什么意思?”
零号有些愤怒了,他没想到夏雨晴竟然私自把他的出租屋给退了!按理说退出租屋要本人点头,但以夏雨晴的权势,绕过某些正当程序轻而易举。
“没什么意思,反正你也不在意自己住哪不是?还能帮你省点租金。”夏雨晴说。
零号可不需要别人帮省租金,每月才400的租金,他就是天天躺平也付得起。
“我用不着你帮!”
“随便你,反正房间退了,你要走中秋之后,我不拦着。”
零号狐疑看着夏雨晴,不明白夏雨晴整这出的意图何在,纯粹是拿他寻开心?还是指望他会不知廉耻的在别人家住上两个星期就赖着不走了?最后成为一条任她牵着走的哈巴狗?
哼,绝对不可能!
“中秋之后我就走!”像是在表明决心。
夏雨晴甩了甩手:“说了不拦着你就不拦着你,我对男人没兴趣。”
零号:“……”
“体检前,还要跟我去个地方。”夏雨晴把金发少女放下来,让金发少女坐在小女仆雪儿原先坐的位置。
“哪?”零号也坐下。
“我学生家。”
“你学生?”
“他做过一段时间国防部长,找他搞定曦儿的事一劳永逸。”夏雨晴说。
零号关注点不在那,他有些惊讶地问:“你做过老师?”
夏雨晴微笑:“一阵子,也就十年吧。人生需要点挑战,那段日子倒也算得有趣。”
零号发现他越来越不了解夏雨晴了,三十八年间,夏雨晴好像变了好多。
他没记错的话夏雨晴不喜欢老师这个行业,情况又和东方姝静的有所不同,夏雨晴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教人。
夏雨晴不是自由散漫的人,相反夏雨晴是个自私且忠于自己欲望的家伙,这样的人不适合做老师,要说她是借老师的名头去泡女学生倒是有可能。
夏雨晴一贯有自知之明,那又是因为什么促使她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好奇我为什么要做老师?”夏雨晴表情似笑非笑。
零号知道自己又被“读心了”,将就着点点头。
“当然是为了漂亮的女学生了!”夏雨晴一口咬定,“纯洁、美好、青春!好的鲜花苗子只有在学校里能找到,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想教高中。哦哦,忘了告诉你了,雪儿她们就是我大学任教期间拉来的!”
“夏雨晴!你简直不是人!”零号想这样说,现实里他也只是怒视。
“回过头来,发现自己一大家子了,怎么办呢,只好卸任教师一职努力工作了,唉……”
夏雨晴唉声叹气,无奈地摊手,不过看在零号眼中就是在炫耀。
“建了这里后,总算是有个安生的地儿了,我也用不着每天抱着那么多小家伙睡觉了,床挺挤的。”
又是在炫耀,并且话里自带颜色。
“什么时候出发!”零号斩断这个话题。
“一小时后,”夏雨晴说,“为你定制的衣服会在半小时后送来,昨晚给你的是小霏去超市捡的便宜货。怎么说也是要去见前政府要员,得有身像样点的行头,别跟个要去儿童泳池抢座的一样。”
零号穿着花衬衫和一条黑色运动裤,底下是十几块钱一双的蓝色拖鞋,整体而言衣装东拼西凑,论时尚程度勉强够得上公园里遛弯的老大爷,正式场合还是尽量避免。
“没什么事了吧?”
“没有了,你下去吧。”
“……”
没搞错的话,我不是你仆人吧?是不是我临走前还要念一声“喳”?
零号愤而离席。
“雪儿!”
“来来了!小姐。”
“过来,我喂你。”
“那个,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小姐……”
“那有什么关系?碍事的人走了,快,过来,乖~”
“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