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骨时剧痛钻心,心神难宁,这厢,萧子窈却敏感的感受起来。
沈要的手,烫得人心慌意乱。
她直打了个颤,眼波潋滟。
可随之而动的,却是沈要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沈要垂了垂眸,他托着冰袋,小心翼翼的压在伤处,衬衫袖口被沾得微湿,上面干涸的血渍又晕了开来。
这倒提醒了萧子窈。
破了皮肉的伤口最沾不得水,她于是想把沈要支走。
“这活儿等鹊儿回来了再……”
“不行。”
沈要淡淡的打断道,“六小姐怕疼,冰敷伤处能缓疼痛。”
沈要声音微沉,语调似乎放柔了些。
萧子窈抬眉,只见水晶灯照得这张脸英俊逼人。
他实在生得一副好皮相,面容深邃如刀刻,不似花美男一般风流,却极富野性魅力。
如果心窍玲珑些,沈要定会迷倒万千女子。
只可惜,他是个呆子。
却又是这呆子,先摔疼了她,再记牢了她怕疼。
萧子窈心下滋味陈杂。
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复又指着沈要的袖口道:“做我的护卫,皮肉和衣服都得干净。有伤别拖着,见了血瞧着脏。”
她太骄傲,以至于难以道歉,甚至怯于关心。
温言软语,何尝不是一种退让。
冰敷了许久许久,鹊儿终于回了小白楼。
屋外风雪漫天,鹊儿收了伞,一进门,便见得那新来的护卫正坐在六小姐的床沿,二人离得极近。
鹊儿惊叫了一声。
“呀,真鲁莽!你快退下!”
鹊儿作势便要赶沈要出去,可他却是岿然不动。
“你难道还想赖在小姐的房中不成!”
此话一出,沈要只淡淡的看向她。
然,只一眼,那双沉静的黑眸便又转向了萧子窈。
“六小姐,要我走么?”
沈要轻声问道。
鹊儿略有些恼了。
不过是个护卫而已,说到底,也只是个护主用的下人罢了!
她只将沈要当作平级,谁曾想,除了六小姐唤他,旁人来唤,竟是一句也不听的。
鹊儿正气着,而那厢,萧子窈却被问得心头一颤。
仿佛她的心是一支蜡烛,沈要巴巴的一问,便是一道柔柔的叹息,那气息吹动了烛火,火光摆了一摆,摇曳生姿。
她盯着沈要,尤其是那一双黑眸,半晌过去,竟无端的想起了军中的军犬。
那军犬是德国来的品种,名为杜宾。
杜宾犬性子冷淡,身长而精壮,短茬茬的黑毛混着蜜色,更因断尾,便不会谄媚的摇尾巴。
……简直同沈要一模一样。
思及此,萧子窈不由的翘起了唇角。
她这一笑,颜色娇媚,分明是十足的娇态。
沈要见此,瞳孔颤了一颤,即刻别过了视线。
旁人不知萧子窈的心思,鹊儿更是又气又急,连连跺脚。
“小姐,你还笑!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夜深里赖着不走,若教有心人知道了,说起闲话来可难听着呢!”
“好,我知道了。”
萧子窈应下声来,唇边仍是微微的翘着,语调更是轻盈,媚如小狐狸似的。
“沈要,嗯?”
沈要于是服从的站了起来。
水晶灯一照,灯光自上而下,顺着他的眉骨与鼻梁一线分割,一半光明一半阴影,却是深邃的轮廓。
沈要默不作声,本该踏踏而响的军靴也踩得小心。
退出屋子时,他轻轻的带上了门。
如此,萧子窈便由鹊儿伺候着睡下了。
那厢,沈要回了房,一抄手,便从兜里摸出那枚小瓷瓶。
他拔出瓶口的木栓头嗅了一嗅,这的确是军中最上等的金创药,是为高级将领的专用,普通士兵根本讨不来。
他的唇角敛了一敛,目光落在腕间的伤口上,神情复杂。
翌日清晨,主楼那头送来一把轮椅。
下人带了话,只道此乃二小姐萧从月的意思。
萧子窈心中温暖,怎奈伤脚仍是肿着,更淤了血,一点地就疼,只好由沈要抱她坐上去。
如此,二人便贴得紧密无间。
她的心跳得飞快。
到底是太过亲密了。
萧子窈于是说:“你退下,让鹊儿来推轮椅。”
谁承想,沈要却是眉也不抬一下,道:“不行,她推不了。”
话音刚落,萧子窈那点儿带着怯的心绪瞬间冷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很重,鹊儿推不动我?”
沈要摇头:“雪天地滑,我不放心。”
沈要惜字如金,声色淡淡。
竟是错怪了他!
萧子窈面上一红,无言以对。
她便不去搭理沈要了,只怕再度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屋外仍旧飞雪,沈要推着轮椅,鹊儿撑一把伞,正遮在萧子窈的头顶。
从小白楼到主楼,路程算不得太远,可沈要走得却很慢。
他的步子是稳的,轮椅行着便也是稳的。
这一路,萧子窈始终拢着厚厚的风氅,更觉出有几分热了,一进主楼,作势便要掀了那大氅。
鹊儿急急的去拦她道:“小姐、小姐别着急脱,主楼不比小白楼,没有地龙烧着,仔细着凉!”
萧子窈不以为意。
然,却是在不经意间回了回首,正瞧见沈要默默无言的拍着衣服。
风大雪大,他的发梢与肩头落满白雪,双手亦然冻得通红。
方才行路,鹊儿冷得直哆嗦,伞也撑不稳,更时不时换着手呵气取暖,可他竟是一声也不吭,默默的受着。
一时间,萧子窈只觉喉间一更,像是扎了一根刺,深深的刺进心底,很不是滋味。
萧子窈正无措着,恰逢那厢萧从月闻言赶来,笑盈盈的招她过去。
萧从月掩着唇,略微咳嗽了一声,道:“你可真是赶着巧来的,裁缝这才刚到呢!大家快进屋里吃小蜜橘!”
沈要一言不发,只静静的推动了轮椅,萧子窈引着眼角的余光一瞥,却见那双大手仍是红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