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捧着满手的香灰,面上写满惊慌之色。
“麝香烧尽后的粉末是纯白色的,混在炭盆里虽不易察觉,但精通药理者即可分辨!”
此话一出,只一瞬,鹃儿便瘫倒在地了。
她灰败着一张脸,忪了片刻,倏尔厉声叫道:“从炭盆里查出麝香又能如何!我一个下人,从哪里去讨这么贵重的药材!”
萧子窈捏住她的下巴,同她一道看向余闵,笑说:“他余闵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贵重?你心里最清楚!”
说罢,竟是拂袖立起,向萧大帅颔首道:“爹爹,此事事关重大,不如将余闵与鹃儿一同押下去审一审!”
余闵闻言,正欲跪地求饶,谁曾想,却见萧大帅满目苍凉的挥一挥手,叹道:“来人,将鹃儿押下去审问,余闵这几日……就留在府中,好生陪产罢。”
萧子窈直觉惊怒万状。
她不可置信的瞪着萧大帅,甫一开口,声音略有些嘶哑。
“爹爹,您就这样放过他了!?他余闵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背着我二姐乱搞女人,现在还想害死我二姐!他该死!”
“——子窈!你住口!”
萧大帅兀的呵斥道,“倘若你将此事闹大,可还留心过你二姐的颜面!”
萧子窈诧异道:“做错事的人是余闵,不是我二姐!他余闵不守德行,关我二姐什么事!”
“你难道想看你二姐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萧子窈不屑一顾道:“他余闵也配为人父母?”
胆敢这般肆无忌惮的与萧大帅叫板的,除萧子窈之外,当真是再无第二人了。
三夫人看得心惊胆战,唯恐萧子窈越了雷池,惹得萧大帅雷霆大震。
谁知,萧大帅竟是眉眼一低,面上显出几分颓色。
——曾经叱咤风云的萧司令,终究是老了。
却见萧大帅心酸的说道:“子窈,这是你二姐的家事。她要不要丈夫、要不要孩子的父亲,那都是她的事情,要她自己做主。”
萧子窈直觉喉咙一涩,有口难言。
一片静默之中,鹃儿的哭声显得尤为刺耳。
“大帅,鹃儿冤枉啊!我伺候二小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可能是我呢……”
鹃儿凄凄切切,可萧大帅始终视她若无睹,她只好转向余闵啼哭。
“二姑爷,您说句话呀,您救救鹃儿,您不是说要娶——呜、呜呜!”
鹃儿愈说愈疾,更险些抖出他们的勾当,余闵心下一狠,立刻扯过一块桌布,团起来堵住了她的嘴。
“大帅,您千万要相信我对从月的一片真心!这丫头心思歹毒,不得好死!不如割了她的舌头以儆效尤!”
“不可!”
萧子窈冷然道,“怎么处置鹃儿,哪里轮得着你来说话!务必将这鹃儿看住了,等我四哥回来审问发落!”
鹃儿呜呜咽咽的哭到背气,适才被卫兵们带了下去。
恰逢此时,房里的萧从月亦然幽幽的转醒了。
余闵心虚至极,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萧大帅的身后。
萧子窈唤来鹊儿,道:“走了,回小白楼。”
鹊儿不解道:“二小姐好不容易醒了,您不进去看看吗?”
“醒了就好。我现在去看她也是多余,同住一个屋檐下,要看也不差这一天。”
“可是,小姐……”
鹊儿碎碎的劝着,然,萧子窈却再也不听,只默默的下楼去了。
沈要走在她的身侧。
她的手心与指尖,隐隐的留有一些余温。
她走出门去,风雪漫天迷人眼,他便一言不发的挡在她的身前。
萧子窈于是轻笑一声。
“呆子,方才表现得不错。”
沈要耳尖一红,小声道:“我是六小姐的人,自然顺着六小姐的意思。”
“那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萧子窈兀的止住了步子。
沈要走出去几步,再一回首,便看见她陷在风雪里,大氅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眼中更是一片迷迷茫茫的白雪。
“沈要,我做错了吗?”
沈要不答,只默默的退到她的身边,问道:“六小姐,风大,我牵着您走,好不好?”
“好。”
萧子窈于是勾住了他的手指,就像是勾住了他的项圈。
“沈要,如果有一天,我也遇上了二姐这样的遭遇,我该怎么办?爹爹会向着我吗?会有人保护我吗?”
“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沈要沉声道,“因为六小姐有我。”
他们走在雪里,一前一后,一道黑影,一抹红妆。
萧子窈调笑道:“那你可要留心了,外面可有不少人想打我萧子窈的主意呢。我好不好、快不快乐,以后全在你了。”
她那娇娇柔柔的指尖,分明点水也轻盈,却是无形之中勒紧了那项圈,勒紧了他的心。
今日之事,事发突然,萧子窈精心准备的长命锁、连环佩,终究是没法子送出去了。
萧子窈回了小白楼,便教鹊儿留一留神,只将这金玉琳琅仔细的收藏妥当。
“小姐,您当真要和二姑爷撕破脸皮吗?”
萧子窈接过鹊儿递上的热茶,淡淡的说:“单单是撕破脸皮岂不是便宜了他?”
眼下,萧大帅一心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已然是将余闵的生死大权交在了萧从月的手中,一切听之任之,全由着她去了。
萧子窈心冷得厉害。
此番,余闵侥幸留得一命,那萧从月的命还能妄得几次侥幸?
“小姐,我担心您……”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尽管退下,去做自己的事。”
萧子窈打断道,“我现在只一心盼着,我二姐能够平安生产,事事顺遂。”
萧子窈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藏了不少的恨意。
沈要在旁的立着,分明将她看得清楚。
她在恨一个人的时候,桃花眼清清明明,当真有几分灼灼其华的意思。
像是玫瑰带刺,更是蛇蝎美人。
他于是看她看得有些着迷,更有些刻骨铭心了。
沈要眸光暗烈,萧子窈便在不经意间瞥见了。
她像是被刺了一下,心口略微疼了起来,疼过了,却只剩下痒。
“你站得那么远,看得清楚什么,要看站近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