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未戴甲套的两个指腹缓缓舒展着眉心,问:“公主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
“那还不赶紧带她过来用晚膳。”
“奴才请了,公主不肯,说没胃口。”
也难怪,没一件事让人省心,即便王皇后对着珍馐美馔也食不甘味。
正殿。
曼罗浅浅啜两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神思忧伤开口。
“曼儿听闻母后已将孟姓女子囚禁起来,可有此事?”
王皇后面上端着慈母的微笑,心头却在寻思曼罗竟然拖着病重的身子,亲自过问一个野丫头,真是莫大的讽刺。
高过望真该死,明知道曼罗身子骨弱,却将这等糟心窝火事告知于公主,岂不是要了公主的命?
心头又气又怒,但碍于曼罗的面,只得暂时强压住火气。
若无其事笑了笑:“曼儿胡说些什么,母后怎么听不懂。”
不料曼罗满腔愤然:“孟清叠就是个大骗子,先前装得楚楚可怜一副模样,骗得曼儿与她做了朋友,还差点成了姐妹。女儿恨透了她,想亲自去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妖女。”
王皇后冷冷一笑:“我儿别着急,当心气坏了身子,母后已把她关押起来。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那妖女。”
曼罗点头附和,很是愤慨,摇着王皇后的袖子撒娇,非要亲自去教训野丫头。
因为激动,话说得有些气喘。
王皇后好生安抚:“那地方阴气重,经常闹鬼,我儿有疾在身不方便去,放心,母后绝不会轻饶她。”
女人神情肃然,又冷声一笑。
“本宫要让她知道,凡事自有天注定,不该争的莫要争,不该抢的莫要抢。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曼罗讶然:“母后莫不是将那妖女囚禁在暗尘阁?”
王皇后闻之面色一凛,随即笑道:
“曼儿莫乱猜,反正那地方鬼气森森,阴风惨惨,唬也得将那野丫头唬个半死。”
“女儿没说错吧!囚在那里就对了!”
曼罗一脸兴奋。
“母后有没有告诉她,有两位太皇太妃吊死在那里,一位皇太妃活活饿死在那儿,还有被折磨死的苏太妃,发疯致死的钱贵人,被勒死的舒婕妤......”
王皇后暖声道:“将死之人用不着与她废话,曼儿只管放心回去静候消息。”
说着将汤碗端到她面前:“来,先将银耳羹吃下去,润肺止咳……”
东宫,海朱与夜辛等数人已做好准备,欲夜探奉阳宫。
在心急如焚地等待中,眼看着天边最后一道晚霞变成暗红,一点点被黑夜吞噬,海朱心头越发的焦急。
这时小太监来报,曼妙宫差人送来一封信。
说是下午公主与驸马游园作的诗,想叫太子品鉴品鉴,指点一二。
海朱不耐地挥手,示意他别添乱。小太监领了旨,拿着信恭恭顺顺退出。
他转念一想,又觉着此事蹊跷。
曼罗病体欠安,向来与他太子宫无甚往来,更扯不上什么吟诗作赋之类。
“慢着,”海朱大步追出去,重新拿回信笺,取出展眉细瞧,果然是一首小诗:
小池断雁去千重,
冷露凝香暗影笼。
几度秋声尘咽泪,
一帘冷雨阁楼空。
海朱没瞧明白,正急得上火,皱眉:“写的什么乱七八糟。”
拿起信笺没好气地在案几上拍着。
又一想不对啊!曼罗向来不会干无聊之事。再瞧,下方还有行小字,书曰:
“务必请太子哥哥静下心来细品。”
暗想诗里莫非藏有乾坤。
上看下看,左瞧右瞧,原是首藏中诗:去暗尘阁。
海朱当下一个激灵,暗示小叠被关在暗尘阁。
王郦嫣忒狠,那是关罪妃的地方,经常闹鬼,小叠现在定是被吓坏了。
他眉心紧锁,剑眉倒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信笺在他掌心被揉成一团。
他等不及了,带上夜辛、郑武阳并王生霸和几名暗卫直接去了暗尘阁。
小叠在这里关了一整天,里面又臭又黑还鬼气森森,睡也不能睡站也不能站,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嗓子渴得直冒青烟,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快被整成神经衰弱。
看来大运有灾流年不利,带五鬼犯煞星。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王皇后设得一手好骗局,竟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关在这个鬼见了都害怕的地方。
眼瞧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她趴在高窗棂子上,百无聊赖地瞅着院子里,看着院里影影绰绰,黑咕隆咚。
野猫厉声嘶叫着,声音像极了鬼哭狼嚎的小婴儿。
从东边厢扑腾到西边厢,又从房梁上落到院子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巨大声响。
要是在以前,她保准会骇个半死。自从解开了那个心结,黑夜于她已无所畏惧。
“这个东阳海朱,死到哪里去了,还不来救我。”
她低声咒骂着,双手攀在窗台,手腕早已勒得麻木:哼!他要来救我,我也不离开这里,气死他。
小叠赌气地想着。
只听得“哐啷”声响,外面大门被打开,院内射进来一束亮光,照得树木光影浮动。
几名门卒哭丧着脸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晓得了,奴才准保得掉脑袋啊……”
“你们在怕什么,一切有本太子担着,再多嘴,信不信马上将你们这帮奴才活剐了。”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小叠听出这是海朱的声音。
夜辛拔出雪亮亮的大刀在二人跟前晃了晃,郑武阳和王生霸挺枪持剑,大瞪着两眼。
几名门卒立时噤口不言,挑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引路。
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叠赶紧跳下高窗,取来断绳将自己胡乱一阵绳捆索绑,然后蜷缩在角落,双眼一闭装死。
脚踩在树叶上,发出咯吱的声响,野猫逃得无影无踪。
嗅不到小叠半丝气息,海朱忧心如焚,气不打一处出,抬脚往两门卒踹去,怒喝道:“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推开两扇破败的房门,发出一阵咕嘎的腐朽怪响,尘土扑簌簌地往下掉。
转右便是厚重的铁皮门。门卒呛啷啷挥动一长串钥匙,由于连惊带吓,唬得开门的手哆哆嗦嗦,半天都对不准锁眼。
“滚,”海朱厉喝出声,一把夺过钥匙将门卒踹到一边,“尽是些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