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坐在美人榻上。
她喝了一口茶,淡声开口道:“襄阳侯世子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别看京城太平安稳,但北地那边民不聊生,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灾民变成了流民,就这几天,已经造反三次了。此事干系重大,皇上震怒,本宫也帮不上襄阳侯府。”
白如珠掐紧了掌心。
分明是陈家带头贪墨,却非要让侯府来顶锅。
她满腔悲愤,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就被李知月拦住了。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李知月低着头道,“赈银出现巨大缺口,引发流民动荡,必须得有个人出来背锅,只不过襄阳侯府不走运,正好被选中了而已。李家空有勋贵身份,实则无权无势,自然成了首选……不过,皇后娘娘,请允许李家自救一下,臣女想用一个消息,来换李家的清白,可行?”
皇后一下子笑了:“李小姐,除非你这个消息的价值,能打动本宫。”
李知月也笑了笑。
旁的事她可能不知道,但关于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斗争,书中还是写了一些的。
四皇子之所以能成功扳倒太子党,就是因为安插了足够多的暗线,而且从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那些暗线,深入椒房宫和东宫,甚至有些还成了心腹。
她开口:“据臣女所知,皇后娘娘身边有四个……”
话刚起个头,忽然,一个宫女从殿外急匆匆走进来,满脸慌张道:“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大理寺插手了北地赈银贪墨案……”
皇后的面色勃然变了:“贪墨案,是都察院的事,大理寺插进来做什么!”
宫女低着头:“陈家四少爷被大理寺带走了!”
“什么?!”皇后猛地站起身,“程长宴,他居然敢对陈家动手,一个寒门之士,区区三品,他哪来的胆子!他人现在何处!”
宫女忙道:“抓了人之后,他正前来宫中复命。”
皇后眸中满是冷意:“去御书房!”
一群嬷嬷宫女太监,簇拥着皇后朝外走去。
白如珠惊愕的抬起头:“月娘,那牧云是不是得救了,没事了?”
李知月摇头。
具体怎么回事,她也不清楚,还是得当面问问程长宴。
母女二人从椒房宫离开,跟着宫女出宫。
刚迈出去,李随风就迎了上来:“夫人,月娘,皇后没有为难你们吧?”
白如珠摇头:“还没说上几句话,皇后就去御书房了。”
“对,方才程大人进宫,对我说,让我们莫要着急。”李随风开口,“他说牧云会没事的。”
此时,程长宴刚走到御书房门口,迎面就碰到了皇后。
“程大人,真是好威风。”皇后面上带着冷笑,“大理寺也敢插手都察院的事,若是朝臣都像你这般,那岂不是乱套了?”
程长宴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声音清淡到了极点:“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这是要干涉朝廷之事吗?”
皇后的神情倏然变了。
她是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未有哪个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这个程长宴,真是活腻了。
她怒极反笑:“程大人果然性情中人,甚好,甚好。”
她拂袖,率先迈进了御书房。
程长宴落后一步,跟着走进去。
屋内烟雾缭绕,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
皇后福身:“臣妾见过皇上,皇上这是刚服用完腾龙丹吗?”
皇帝眯着的眼慢慢睁开,他看了一眼皇后,视线落在了程长宴身上。
程长宴拱手:“臣叩见皇上,北地赈银贪墨案,都察院尚未查明就随意抓人,臣便翻卷宗重新查了一下。”
他将一封信呈上,“陈家陈世刚乃赈灾大使,银子从他手上经过,就少了五万两,所有证据都在这封信之中。”
“这是污蔑!”皇后冷声道,“都察院分明已经查清,此事乃襄阳侯李家李牧云所为,人证物证俱全,程大人忽然翻案,这是质疑都察院的权威吗?”
皇帝将信件拆开,扫了一眼,忽然笑了:“你倒是有本事,短短一天之内,居然连这么隐秘的证据都能查到,让你做三品大理寺卿,似乎是屈才了,正二品左都御史,如何?”
皇后猛地呆住:“皇上……”
“证物已经很清楚了,赈灾的银子确实就是陈世刚贪墨了。”皇帝脸上带着不耐烦,“你陈家贪墨官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非要朕安排人彻查,把陈家给抄了,你才甘心?”
“臣妾……”
皇后的唇抖了抖。
她知道,若是惹怒了皇上,让程长宴再查下去,陈家确实兜不住。
但,从古至今,哪个大家族没有贪墨过,凭什么拿陈家开刀?
她深吸一口气:“皇上,陈家乃臣妾母家,若传出贪墨的丑闻,影响臣妾名声是小,万一影响到太子在民间的名声,那可就是大事了,太子乃一国储君,一国之本,太子之位动摇,朝堂内里定会乱了……”
“够了!”
皇帝的不耐烦已经全然溢了出来。
“把空缺的银子补齐,陈世刚逐出京城,这事儿就过了。”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对上皇帝厌恶的眼眸,她只得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这么处理也好,至少不会动了陈家根本。
她福了福身,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程长宴一字一顿道:“朝中蛀虫,不止一个陈家,若就此放任,贪腐之事,会越来越无法控制。”
皇帝声音冷沉:“陈家,是士族之首,所有贪墨银子的那些大家,哪个不是士族,在大魏朝建国之前,士族就存在了,铁打的士族,流水的朝堂,那些士族,大魏朝得罪不起。”
“得罪不起么?”程长宴面色淡然,“不破不立,皇上不想破坏平衡,那皇室就永远只能被士族镇压……当然,臣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子,没有立场说这些话,臣,告退!”
“站住。”皇帝站起了身,“过来,陪朕下一盘棋。”
程长宴垂下眼睑,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他后退一步:“臣还有要务处理,请恕臣失陪之罪。”
他转过身,大步迈了出去。
皇帝眼神一沉,将桌子上的砚台砸了下去。